这一幕，让周围的士兵和流民都屏住了呼吸，面露不忍。
萧承晏看着面前的老翁，他抬手，止住了要上前驱赶的侍卫，微微俯身，声音低沉：“老人家请起。”他示意侍卫将老翁搀扶起来，“王妃正在全力救治所有病患，不分老幼。你的孙儿在黄区，会得到最好的照顾。相信王妃，也相信本王，米粮和水，先拿着，保重自己，才能看到孙儿康复。”
老翁被搀扶着，看着萧承晏沉静而威严的面容，绝望的哭嚎声渐渐变成了压抑的呜咽，被士兵扶到一旁领取食物。
就在此时，夜影和幽踪出现在萧承晏的轮椅旁，借着俯身递水的动作，声音压得极低，语速飞快：“主子，有眉目了！红区今日新亡三具尸身，属下与幽踪趁其尚未掩埋，仔细查验，其中一人……虽面目肿胀溃烂，但颈后有一陈旧刀疤，形状特异，属下认得，是刑部大牢死囚惯用的烙痕！”
幽踪补充道：“属下暗中查访，有灾民模糊提及，洪水来袭前夜，曾见几个行迹鬼祟、衣衫不整却体格健壮的外乡人混入下游低洼村落……其中一人，似乎脖颈有异。”
萧承晏握着水囊的手瞬间收紧，死囚！染病的死囚被刻意放入下游村落？！这绝非天灾，而是彻头彻尾、丧心病狂的人祸！有人将瘟疫，当成了武器！
萧承晏声音冰冷：“继续查！查清死囚来源，何人押运，何人接应！查清洪水前所有进入下游村落的可疑之人！杜枭那边，盯死！他府上、库房、往来信件，一草一木都不要放过！”
“是！”夜影幽踪领命，身影再次消失在人群中。
他推动轮椅，继续在绿区巡视。
红区深处，临时搭建的药棚里弥漫着苦涩药味。苏清芷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她站在一排煎药的小炉前，眼神却有些失焦地盯着炉上翻滚的药汁。
七日了，麻黄、杏仁、石膏汤配合苇茎排脓，确实暂时遏制了肺热症这头凶兽最狂暴的撕咬。高烧退去了大半，咳血的频率在减少，然而，病患们依旧虚弱不堪，咳嗽声虽不再撕心裂肺，却缠绵不去，低热反复。
“王妃，孙老伯的脉象还是濡数，舌苔黄腻未退，晨起又咳了血丝……”周静书的声音带着疲惫和忧虑。
“他的小孙子，热度是退了，可还是蔫蔫的，咳起来小脸憋得通红……”赵明姝的声音同样沉重。
希望之后的停滞，比绝望更令人窒息。
苏清芷闭了闭眼，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她不能垮，她走到一旁简陋的木桌边，上面摊开着数张墨迹未干的新药方。七日，她连试七方！或加重清热，或辅以滋阴，或尝试通络，然而结果却如同石沉大海，病患的脉象、症状，依旧胶着在那令人心焦的临界点上。
“再试！”苏清芷声音沙哑，她拿起笔，蘸了墨，手腕却微微发颤。她凝神片刻，在第八张纸上落下药名，剂量斟酌再三，周静书立刻拿了方子去抓药煎煮。
半个时辰后，一碗深褐色的药汤被端到苏清芷的面前。这是她亲手调配、剂量最重、药性也是最猛的一剂。
“清芷姐！不能再试了！”周静书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的身子会垮的！”
苏清芷摆摆手，“没时间了，静书……”她端起碗，仰头一饮而尽！
药汁滚烫苦涩，灼烧着食道，苏清芷强忍着，细细地感受着药力在体内的流转。起初是强烈的清凉感，似乎直透肺腑。然而，仅仅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一股难以形容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部翻涌而上！
“呕……！”苏清芷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冷汗！胃部痉挛绞痛！
“清芷姐！”赵明姝惊呼着冲过来扶住她。
“清芷姐！你这是何苦呢！”周静书声音发颤，眼中含泪。
苏清芷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她推开赵明姝，踉跄着坐到旁边的矮凳上，迅速从袖中抽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手指虽颤抖，落针却依旧精准！数枚银针刺入自己腕部、足部的几个解毒要穴！
片刻之后，剧烈的呕吐感终于被压下，但那翻江倒海般的痛苦和随之而来的虚弱，让她几乎脱力，她大口喘息着，汗水浸湿了鬓角。
又失败了，第八方还是不行！难道真的……束手无策了吗？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边缘，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和晕眩感袭来。苏清芷的意识有些模糊，脑海中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现代实验室冰冷的仪器、泛黄的医书、无影灯下的注射……突然，一个清晰的名字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痰热清注射液！那是现代中医应对重症肺炎、清除深部痰热的利器！
它的核心成分是什么？！
熊胆粉！清热化痰，息风定惊！
黄芩！泻火解毒，清肺热！
山羊角！清热镇惊，平肝息风！
这三味药！尤其是熊胆粉和山羊角的组合，一个清解深部痰热，一个平复因高热引起的惊厥内风，正是应对眼下这顽固疫毒的关键！
苏清芷猛地睁开眼：“熊胆粉！黄芩！山羊角！”她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沙哑，“快！取熊胆粉三钱！黄芩五钱！山羊角镑片一两！快！”
这突如其来的指令让赵明姝和周静书都愣住了，熊胆粉和山羊角？这配方……闻所未闻！但看着苏清芷眼中那重新燃起的光芒，她们没有丝毫犹豫！
“我去取药！”周静书转身就冲向存放珍贵药材的临时库房。
“我来煎！”赵明姝立刻清理药罐。
药棚里瞬间忙碌了起来，苏清芷撑着虚弱的身体站起身，看着周静书取来药材，亲自过秤，看着赵明姝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投入翻滚的药汤中。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无比煎熬。药终于煎好，滤出深褐色的药汁，“给……给病症最重的孙老伯和他孙子……先试！”苏清芷的声音带着颤抖，这是最后的希望！
她端起一碗药，仿佛捧着千斤重担，又像是捧着新生的火种，跌跌撞撞地冲出药棚，朝着红区深处、孙老伯和小孩子所在的草棚跑去！
突然，她眼前猛地一黑！脚下被泥泞绊了一下！手中的药碗眼看就要脱手飞出，她整个人也向前栽倒！
“小心！”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向前倾倒的身体，另一只手飞快的伸出，精准地接住了那碗洒出少许、却未完全打翻的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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