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袭人一路慌不择路,只想着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低着头,也不敢看来往的人,只管闷头赶路。
直到走到了大观园的门口,正要出去时,却冷不丁地撞见了一个人。
“哎哟!这不是袭人么?”
袭人一惊,猛地抬头,只见金钏儿正站在园门口,探头探脑地往外张望,手里还捧着一个精致的红漆描金匣子。
袭人心中咯噔一下,忙强行收束住那一团乱麻般的心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莫要让人瞧出破绽来。
“是......是金钏儿啊。”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在这儿看什么呢?”
金钏儿一见是她,脸上顿时露出了欢喜的神色,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
“哎呀,还好遇着你了!”她几步跑上前来,也不由分说,便将手里那个沉甸甸的匣子往袭人怀里一塞。
“喏,这是我们爷特意吩咐,送给你家奶奶的年节礼。你既是要回那边府里去,便顺道帮我拿过去吧!”
金钏儿本来就不想去荣国府。
她如今虽是安林侯府有头有脸的大丫鬟,可到底是从王夫人房里出来的,当初也是有些不愉快。
为了自己和妹妹,能不去隔壁就不去隔壁,这是金钏的坚持。
这会儿在门口逮着了袭人,那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壮丁,当然要用用她了。
袭人手里一沉,稀里糊涂地就被塞了这么个匣子。
她愣了一下,忙喊住转身要走的金钏儿:“哎!等等!你还没说清楚呢!这是什么?怎么这般沉?”
金钏儿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笑着解释道:“这是从宫里赏下来的那些个布料里,挑拣出来的一些。说是送给你们家太太和你家奶奶的。”
她撇了撇嘴,压低了声音道:“毕竟也是正经的亲戚,又住着隔壁邻居。这年节下的,若是我们爷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只怕又要被人说是‘一阔脸就变’,不懂礼数了。这礼尚往来,总是很有必要的。”
话是这么说,其实也是晴雯她们选完剩下来的。
袭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给荣国府里主子们的年礼。
她点了点头,抱紧了匣子:“我知道了,会替你转交的。”
她正要走,却听金钏儿又叫住了她。
“对了,还有一句话。”
金钏儿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看着袭人,笑道:“我家姨娘特意嘱咐了,让我告诉你一声。这匣子里的东西,都是有数的。至于你们这几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能不能有点儿什么赏赐,那还得看你家奶奶的意思了。”
说完,她也不等袭人再问,摆了摆手,便像只欢快的百灵鸟一般,转身跑回园子里去了。
她的本意是嘲讽贾宝玉院儿里的丫鬟手脚不干净,但袭人似乎有了别的理解。
袭人抱着那匣子,看着金钏儿远去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般别扭?
她在原地琢磨了片刻,忽然心中一动。
平儿如今是林珂身边最能说得上话的人,她这话......莫不是也代表着林珂的意思?
莫非......这是在告诉她,林珂并没有忘了她?是在借着这个由头,给她递个话儿?
袭人不敢深想,却又忍不住去想。
她总感觉,这就像是在绝境之中,忽然有人给她递了一根若隐若现的绳子,像是在找办法给她解围,给她一条活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她是真真切切地完全没见林珂有过什么明确的说法,更没给过她什么承诺。
但无论如何......
袭人低头看了看怀里那个沉甸甸的红漆匣子,感受着这份实实在在的分量。
总归......总归是比之前那般绝望无助要高兴了太多的。
待袭人到了王夫人处,果然不出所料。
屋内檀香袅袅,王夫人正手里捻着佛珠,闭目养神。
听闻是东府那边送来的年礼,她连眼皮子都未曾抬一下,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
“难为他还记得这边。”王夫人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是喜是怒,只有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既是珂哥儿的一番心意,咱们也不好驳了。”
“你且先抱去给老太太瞧瞧,老太太若是有兴致,便留着赏玩;若是老太太不要,你们拿去分了便是,横竖也不过是些小玩意儿,我不缺这个。”
袭人心中暗叹,这大太太对珂大爷的成见,怕是这辈子都解不开了。
不过,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
王夫人虽瞧不上,但礼数不能废,当即便唤了彩霞进来,吩咐她去库房里挑几样妥当的回礼,不可失了荣国府的体面。
袭人领了命,便又抱着那匣子,转身往贾母的院子去了。
这一路走来,袭人只觉得这荣国府竟是比往年冷清了太多。
往年这个时候,哪怕离过年还有些日子,这府里也该是到处张灯结彩,欢声笑语不断的。
可如今,因着老太太这些日子诚心念佛,讲究清净,免了姑娘们和媳妇们的晨昏定省,除了前儿个史大姑娘闹着不肯回家,特地过来哭诉了一回,这里竟是一直都门可罗雀,冷冷清清的。
只有几个看门的小丫头子,缩在廊檐下避风,见袭人来了,也只是懒懒地福了一福,全无往日的精气神。
袭人走进院里,正巧鸳鸯掀了帘子出来,手里端着个铜盆,像是刚伺候完梳洗。
鸳鸯一见袭人,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你这是才从外头回来?瞧这脸冻的,青一块白一块的。方才在园子里还没吹够风,这会儿又捧着这么个大家伙到处跑,别真个儿冻坏了吧?”
袭人这会儿自个儿骗到了自个儿,觉得林珂送礼是别有深意,心里那股子伤心劲儿散去了不少,反倒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
她抿嘴一笑,道:“我好好的呢,倒是让你白担心了。我这不是领了差事么。”
说着,她将怀里的匣子往上托了托:“这是东府珂大爷特意让人送来的年礼,说是给老太太和太太们的。太太那边看过了,让我送来给老太太过目。”
“这可不巧。”
鸳鸯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她将铜盆递给一旁的小丫头,压低了声音道:“老太太刚刚才睡下。”
“这般早?”袭人诧异地看了看天色。
这会儿虽是午后,可按着老太太往日的作息,这时候该是精神最好的时候,或是摸骨牌,或是听戏,哪里有这般早便歇息的?且这一歇,还不知要歇到什么时候去。
鸳鸯叹了口气,面色有些凝重,拉着袭人往避风处站了站,才小声道:“你是有所不知。老太太这几日......总觉得疲倦得很。”
“有时候坐着坐着,便打起了瞌睡,有时候说了上句,下句便忘了。太医也来看过,只说是年老体衰,气血不足,要静养。所以这几日,我们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扰了老太太。”
袭人听得心中一惊。
她是自小在贾母身边伺候大的,最是知道老太太的身子骨一向硬朗,精神头比年轻人都足。
如今竟是到了这般地步......
这荣国府的定海神针若是倒了,那这府里......
鸳鸯见她发愣,便看了看那匣子,道:“这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
“啊?”袭人回过神来,忙道,“这......这是珂大爷的一片孝心。便是老太太睡下了,我能不能先放在你这儿?等老太太醒了,你再呈上去,也算是全了礼数。”
鸳鸯却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必了。”她苦笑一声,“方才我伺候老太太歇下时,也顺嘴提了一句,说是东府那边怕是要送年礼来。你猜老太太怎么说?”
袭人问:“怎么说?”
“老太太说:‘我这把老骨头,行将就木的人了,还用那些个鲜亮东西做什么?白白糟蹋了。他既有心,不如给你们这些年轻的丫头们分了,或是给宝玉屋里添置些,也算是物尽其用。’”
鸳鸯学着贾母的语气,哪怕她是娇俏悦耳的声音,听起来也颇为萧索。
袭人听得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凉意瞬间漫过全身。
她哪里不知道,老太太生平最是讲究排场,最爱热闹,最喜那些个新鲜精致的玩意儿。
哪怕是上了年岁,也不能失了气派。
如今竟然说出“行将就木”、“用不上”这种话来,只怕是老人家自个儿心里都有了数,觉得大限将至了。
袭人不敢多想,更不敢将这猜测宣之于口。
她只得强笑着,劝道:“好姐姐,老太太那是随口一说,咱们做下人的,哪能当真就不给主子留着?饶是如此,你也还是先收下的好。万一老太太醒了,又想看了呢?”
“说了不用便是不不用。”鸳鸯却是个极有主意的,她只怕这等鲜亮物件儿又勾起老太太心思,便推了推那匣子,“你若是执意留在这儿,老太太醒了也不会看一眼。到时候,只能是便宜了翡翠、琥珀她们那些个小蹄子。与其让她们糟蹋了,倒不如你拿回去。”
她看着袭人,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你屋里如今也不容易。那一位是个难伺候的,手里有点好东西,最好是自己先藏一些。”
袭人听了这话,知道鸳鸯是真心为自己着想,心中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她不再坚持,只得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我便听姐姐的。”
她抱着那匣子,又辞别了鸳鸯,怀着比来时更加沉重复杂的心情,往自己院儿里走去。
......
回到院儿里,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一进门,一股压抑的气氛便扑面而来。
宝玉不在屋里,想是又不知躲到哪里去发呆了。
正屋里,夏金桂正歪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柄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
虽然是冬日,屋里烧着地龙,她却似是心里有火,总觉得燥热。
见袭人抱着个精美的红漆匣子进来,夏金桂那双吊梢眉一挑,眼睛顿时便亮了。
“哟,这是哪儿来的好东西?”她直起身子,声音尖细,“一大早的不见人影,原来是去发财了?”
袭人忙上前行礼,将匣子放在桌上,恭敬道:“回奶奶的话,这是东府珂大爷送来的年礼。方才送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过了目,太太体恤,说赏给......赏给咱们屋里用。”
“珂兄弟送的?”
夏金桂一听“珂大爷”三个字,神情立时便变了。
方才那股子慵懒尖酸的劲儿瞬间消失不见,竟然还表现除了一种令人看了发毛的惊喜与娇羞。
她噌地一下从榻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桌前,一把便掀开了匣子。
只见里面琳琅满目,最显眼,便是那几匹流光溢彩的绸缎。
“哎呀!”夏金桂惊呼一声,伸手抚摸着那滑腻如水的料子,脸上露出了痴迷的神色。
身为皇商,到底也是识货的,哪里不知道这些料子极为少见?
“珂兄弟......珂兄弟他果然是惦记着我的!”
夏金桂喃喃自语,竟是完全自动忽略了“年礼”、“太太赏”这些个前提,只一门心思地认定,这就是林珂特意送给她夏金桂一个人的。
袭人:“......”
她在旁边垂手侍立,听着这话,只觉得这人怎么能这般自作多情?
夏金桂却不管那些,她拿起那匹绯红色的云锦,往自个儿身上比划着,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越看越满意。
“瞧瞧这颜色,这花样,多衬我的肤色!”她喜滋滋地道,“我就知道,珂兄弟那样的人物,眼光定是极好的。他定是觉得我平日里穿得太素净了,才特意送了这般鲜亮的料子来。”
她越想越美,转头对一旁的宝蟾喊道:“宝蟾!死哪儿去了!快过来!”
宝蟾正躲在屏风后头嗑瓜子,闻言忙擦了擦手跑出来:“奶奶,怎么了?”
“快!”夏金桂着急道,“你快去挑些好的......罢了!”
她忽然一挥手,似是想到了什么更妙的主意,脸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红晕:“且先等等吧。我想着,珂兄弟既然这般有心,我也不能失了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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