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贴上脖颈的瞬间,我听见了铁锈碎裂的声音。
不是错觉。那条从地底爬出的锈迹斑斑的锁链,在触及我皮肤的一刻,竟微微震颤起来,像是认出了什么。寒意顺着脊背窜上来,可比这更冷的是识海深处那一道金光——白小纯残魂回来了。
他没死透。
“你毁不了我。”那声音再不掩饰,带着被背叛的怒火,“我是这具身体的根,是你强行压在我身上的外皮!现在,轮到我剥掉你了。”
金光暴涨,直扑眉心。我咬牙撑住,手指仍抠着地面,指甲翻裂,血混着碎石黏在掌心。我想起宋君婉最后递来的那抹红,想起张大胖塞给我的酱肘子油乎乎的手,想起杜凌菲撞断肋骨还往我这边爬的样子。
他们不是为了一个冒牌货拼命的。
可身体已经快撑不住了。皮肤大片剥落,露出底下焦黑的经络,右臂骨刺布满裂痕,左眼彻底闭死,仅存的右眼里,世界只剩一片摇晃的暗红。
残魂的金光逼近,几乎要钻入神识。
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猛地一震。
那条锈蚀的锁链突然绷直,如活蛇般腾空而起,不朝我来,反而冲向识海中那道金光。它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缠住残魂的刹那,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漆黑如墨,像是某种早已失传的禁咒。
紧接着,黑焰燃起。
不是魔焰那种暴烈的燃烧,而是幽邃、沉静的黑火,无声地舔舐着金光。残魂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疯狂挣扎,可锁链越收越紧,符文流转间,竟将他的意识层层绞碎。
我愣住了。
这火……我认得。
夜傀的噬魂之炎。
可他人早就没了,连魂都散了,怎么还会……
锁链在烧,黑焰顺着它的锈迹一路蔓延,仿佛它本身也是祭品。残魂的金光一点点被吞噬,最终化作几点星屑,被核心裂缝吸了进去。
识海终于安静了。
可我没力气松一口气。身体像被掏空,每一寸都在崩解。我靠着最后一丝意志撑在地上,右手颤抖着摸向腰间。
弑神刃还在。
它通体布满裂痕,刃身上的诛仙纹几乎模糊不清,握在手里轻得不像话,仿佛随时会碎成粉末。
但我必须动。
核心的魔焰还在翻腾,裂缝边缘不断有黑气溢出,像是某种东西正在苏醒。我知道,如果再不阻止,这里会把所有人的命都吞进去。
我拖着身子往前爬。
每挪一步,皮肉就跟地面摩擦出滋啦声,骨头咯吱作响,像是随时会散架。左臂残留的市井气息勉强护住心脉,可这点暖意越来越弱,像风中残烛。
三丈、两丈、一丈……
离核心越来越近,热浪扑面而来,魔焰形成一道屏障,灼得我脸上生疼。我抬头看去,那扇由无数面孔组成的门正在缓缓闭合,缝隙里透出的光越来越窄。
不能再等了。
我用尽全力抓起弑神刃,左手裹住右手,狠狠向前一推。
“给我——开!”
刃尖撞上魔焰屏障的瞬间,整条手臂炸开剧痛。裂痕蔓延至柄部,弑神刃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我咬破嘴唇,硬是将它往前送了一寸。
就在这时,头顶飘下一点灰烬。
是刚才那条锁链烧尽后留下的余烬,轻轻落在刃锋上。诡异的是,那些灰烬一触即融,竟与刃身产生共鸣。裂纹中浮现出七幅画面——茶馆里老人嗑瓜子,孩子在街头追糖葫芦,赌坊里吆喝掷骰,妇人抱着婴孩哄睡,书生摇头晃脑念诗,摊贩掀开蒸笼冒出白烟,还有个少年蹲在墙角啃烧饼。
全是人间烟火。
全是夜傀这辈子都没真正活过的日子。
弑神刃忽然亮了。
不是刺目的金光,而是一种温润的、像是从灶膛里透出的暖黄。那光一现,魔焰屏障竟开始退缩,像是畏惧什么。
我抓住机会,双手握柄,将刀狠狠刺入核心裂缝!
“轰——”
整片空间猛地一震。裂缝边缘的魔焰如潮水般倒卷,向内收缩。那扇门上的面孔一个个闭眼,沉寂下去。原本躁动的气息渐渐平复,像是被什么力量重新封印。
我瘫坐在地,手还死死攥着刀柄。
赢了?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眼角余光瞥见一点银光从灰烬中升起。
它很微弱,像风中残烛,却固执地凝聚成一个人形轮廓。黑袍残破,下巴苍白,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
夜傀。
他只剩一丝残识了,连声音都断续:“做……得好。”
我没动,也不敢动。怕一开口,这最后的痕迹就会消散。
他微微抬眼,目光穿过虚空落在我身上。“记……住,真正的永恒……”
话没说完,身影已经开始崩解,像沙粒被风吹散。
我想伸手去接,可手刚抬起,掌心只拂过一缕暖风。那风里,隐约传来孩童的笑声,还有糖葫芦的甜香。
我低头看去,掌心纹路变了。
不再是战斗图腾,也不是修炼印记,而是最普通的市井交易纹——一圈圈交错的线条,像是秤杆上的刻度,又像是铜钱上的方孔。
原来他羡慕的,从来都不是力量。
而是能站在街边,买一串糖葫芦,笑着递给喜欢的人。
我跪坐着,没动。弑神刃插在核心裂纹中,微微颤动。远处,杜凌菲躺在地上,呼吸微弱,冰晶护罩只剩半圈,映着残光。
风停了。
核心不再搏动,魔焰退散,裂缝正在缓慢愈合。可我知道,这不是结束。
我抬起头,看着那扇已闭合的门。
“你说活着……”我低声说,“那我就活到所有人都能站着说话为止。”
话音未落,指尖忽然传来异样。
弑神刃的裂痕中,渗出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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