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挂着“百年传承”牌匾的店，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穿着唐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
他从陈品走过来开始，就一直站在柜台后。
脸上那丝镇定像是用胶水粘上去的，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老板，生意兴隆啊。”
陈品笑呵呵地打了声招呼，像是来串门的邻居。
老板的笑容挂在脸上，嘴角却不听使唤地抽搐着：
“还好，还好。小兄弟想看点什么？”
“随便看看。”
陈品的手指在巨大的玻璃柜台上轻轻一点，正对着那排金灿灿的冬虫夏草。
“刚才的公开课，是初级班。”
陈品对着直播镜头，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顶级机密。
“现在，咱们进阶一下，上个‘VIp专享高级班’。”
“像冬虫夏草、燕窝、藏红花这种贵细药材，造假的手段可就高级多了。”
“因为利润高得吓人，所以奸商们愿意在上面花更多的心思，搞出来的东西，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高级班！我搬好小板凳了！品神快讲！】
【来了来了！今天的重头戏！我家的虫草一克比黄金还贵，可别是假的！】
【哼，用低劣的能量混合物，伪装成高阶能量聚合体的形态，这种亵渎行为，在本神的世界里是要被直接分解成基本粒子的。】
小馋猫的声音充满了神圣的厌恶。
陈品懒得理它，只是对那唐装老板笑了笑。
“老板，不介意我上手看看吧？你们这灯光太亮，我怕有色差。”
唐装老板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很想拒绝，但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王主任和一众制服人员，只能把拒绝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当……当然可以。”
他颤抖着手，打开柜台，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根品相堪称完美的虫草，递了过去。
陈品接过来，却没有立刻看，反而先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第一步，还是闻。”
“正品的冬虫夏草，闻起来有一股很独特的复合香气，有点菌菇的鲜香，又带着一点淡淡的腥味，像是菌类和动物蛋白混合的味道。很醇厚，不刺鼻。”
他将手里的虫草在镜头前展示了一下。
“但如果闻到的是一股刺鼻的酸味，或者化学品味，那就要小心了，很可能是被硫磺熏过，或者用了什么药水泡过，为了增色防腐。”
接着，他才开始“看”。
“第二步，望。大家看，好虫草的‘虫体’，表面的环纹非常清晰，一圈一圈的，跟米其林轮胎人似的。而且它的脚很明显，一般是八对，中间四对特别突出。”
“最关键的，是看‘草头’和虫体连接的地方，这里应该有一对枯萎、发黑的小点，行话叫‘眼睛’，这是子座破壁而出的痕迹，造假很难模仿得这么自然。”
他一边说，一边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虫体。
“颜色也要注意。不是越黄越好。天然的虫草颜色是黄棕色，不会是这种过分均匀的亮黄色，跟刚从染缸里捞出来似的。”
他把那根完美的虫草还给了老板，然后自己探头到柜台里，指着另一根颜色略深、看起来不那么起眼的。
“老板，麻烦把这根拿给我看看。”
老板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只能照做。
陈品接过这根，拿在手里掂了掂，又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掰。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切，就是感受质地。”
“真的虫草，是有韧性的。你稍微用点力，它会弯，但不会轻易断。因为经过自然的干燥，它内部的组织是紧密连接的。”
他微微一笑，看着手里的这根。
“但是呢，总有些‘聪明人’，想给它增增重。”
“毕竟这玩意儿按克卖，贵过黄金。怎么增重最简单？”
他看向镜头，像个循循善诱的老师。
“往里面加东西。”
“比如，穿一根极细的竹签，或者更狠的，直接注入金属粉，甚至插一根铅丝进去。”
话音刚落，他两手猛一用力。
“啪！”
一声轻微但清脆的断裂声响起。
那根虫草，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而在断口处，一小截银白色的、细如发丝的金属尖，在灯光下闪烁着一道致命的寒芒。
直播间彻底疯了！
【我操！！！铅丝！真的有铅丝！！！】
【这他妈是谋财害命啊！铅是重金属，吃下去会中毒的！】
【太黑了！“百年传承”？我看是“百年黑店”！】
唐装老板看到那截铅丝的瞬间，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柜台后面。
王主任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甚至不用陈品再说什么，直接对身后的执法人员下令：
“封店！所有商品全部查封！老板带走，彻查！”
“是！”
执法人员立刻冲了进去。
陈品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将那半截带铅丝的虫草扔回柜台，又走向了另一个柜台。
那里摆放着红色的花丝——西红花，也就是藏红花。
“高级班第二课，藏红花。”
“这玩意儿造假就更多了，最常见的就是用玉米须，或者萝卜丝、纸纤维染色来冒充。”
他捏起几根，对着镜头。
“分辨它，最简单的方法，水试法。”
他朝旁边一个执法人员招了招手：
“兄弟，麻烦，来杯清水。”
执法人员很快递过来一杯矿泉水。
陈品将那几根花丝扔进了水里。
奇妙的一幕发生了。只见清澈的水瞬间被染成了一片刺眼的橘红色，而那几根花丝本身，颜色却在迅速变淡，几秒钟后就成了半透明的纤维状。
“看到了吗？真藏红花泡水，水色是清亮的金黄色，而且花丝本身颜色能持久不褪。像这样水色立刻变红，花丝掉色的，百分之百是染色货。”
王主任再次挥手，又一家店的命运被决定。
整个打假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陈品拍了拍手上的灰，对着镜头笑道：
“各位同学，刚才的课后题难度不小，大家都掌握了吗？别急，咱们的VIp课程还没结束，下一个知识点更贵。”
他转过身，根本没看那家已经被贴上封条的店铺，目光直接投向了斜对面另一家装修得珠光宝气的燕窝专卖店。
那店里的老板是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女人，刚才还在幸灾乐祸地看戏，此刻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僵住，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见的恐慌。
她下意识地想拉下卷闸门，却被门口执法人员一个冰冷的眼神给钉在了原地。
陈品施施然走了过去，隔着玻璃柜台，指了指里面一盏盏码放整齐、白得毫无瑕疵的燕窝。
“老板娘，你这燕窝，品相可真‘完美’啊。”
他特意加重了“完美”二字。
“高级班第四课，燕窝。”
陈品对着镜头，压低了声音，
“这东西水就更深了。漂白、刷胶增重、拿猪皮银耳做的‘人造燕窝’冒充，花样百出。普通消费者想只靠眼睛看就分出来，基本等于让你蒙着眼睛在一堆沙子里找钻石。”
他指着柜台里一盏白得发亮的燕窝：
“大家看，天然的燕窝不可能这么干净统一，或多或少都会带点微黄和细小的绒毛。这种白得像A4纸的，多半是用了化学药剂漂白过，给燕窝做了个‘美白SpA’。”
“还有，你们看这个表面，是不是有种不自然的光泽感？而且边缘的缝隙被填补得严严实实，找不到一点空隙。这就是刷胶了，用食用胶甚至工业胶刷在表面，干了之后既能增重，又能让品相更好看，跟刮了腻子似的。”
老板娘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白，身体摇摇欲坠。
“老板娘，别紧张嘛。”
陈品笑得人畜无害，
“我就是打个比方。你这要不是假的，借我一盏，用王主任这杯水泡一下，不就真相大白了？”
王主任适时地将自己手里那杯一直没喝的矿泉水递了过去。
这一下，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哇——”
老板娘再也撑不住，直接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不关我的事啊！货不是我做的，我也是从上家那里进的啊！”
这一哭，等于不打自招。
王主任面沉如水，一挥手：
“带走，查！顺着她的进货渠道，给我一查到底！”
又一家店铺轰然倒塌。
陈品看都没看那哭天抢地的老板娘，只是慢悠悠地走到了巷子中央。
之前还人声鼎沸的巷子，此刻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绝大部分店铺，都已经拉下了卷闸门，挂上了“东主有喜”、“盘点清货”、“回家吃饭”等各种五花八门的牌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整条街，弥漫着一股萧瑟和死寂。
但在巷子的最深处，尽头的位置。
却有一家小小的、连招牌都有些褪色的药材铺，依旧开着门。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朴素汗衫的老人，正悠闲地坐在一张小竹椅上，面前摆着一套小小的功夫茶具，正旁若无人地提着壶，将滚烫的茶水冲入茶杯。
袅袅的茶烟升起，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平静与淡然。
陈品停下了脚步。
有意思。
他嘴角微微上扬，迈开步子，朝着那个镇定自若的老人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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