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魂莲在楚狂掌心缓缓绽放。
不是虚影，而是真实的、温热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莲花。花瓣如白玉雕琢，脉络中流淌着淡金色的光芒，每一片都在微微颤动，像是在呼吸。
莲心处，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白芷——不，是白芷的新生灵，但此刻的她与之前截然不同。之前的新生灵虽然拥有白芷的记忆和容貌，却像一具精致的傀儡，眼神空洞，动作机械。而现在，莲中的女子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胸口随着呼吸轻微起伏，就像一个熟睡的婴儿。
楚狂屏住呼吸。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不是力量的觉醒，不是记忆的融合，而是某种更深层、更本质的变化——灵魂的重新编织。
“她……”白衣女子的虚影出现在楚狂身边，声音有些颤抖，“她在重组神魂。”
“什么意思？”
“之前的新生灵，只是记忆碎片的集合体，就像一个用积木搭成的人，虽然形似，但没有灵魂。”白衣女子轻声解释，“但现在，主人您融合了烬的所有记忆和情感，那些情感中，包含了烬对素最深沉的爱。这份爱，通过净魂莲的共鸣，正在唤醒她灵魂最深处的……‘自我’。”
楚狂的心跳加快了。
他低头，看着莲中的白芷。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注视，眉头轻轻蹙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
不再是空洞的清澈，而是有了光彩。虽然还很朦胧，像是刚从漫长的梦境中醒来，但楚狂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白芷的眼神，那个会在月光下对他微笑、会在危险时挡在他身前、会轻声说“我等你”的白芷的眼神。
“楚……狂？”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刚醒来的沙哑。两个字，却让楚狂浑身一震。
“是我。”他蹲下身，将净魂莲捧到面前，“白芷，你……你记得我吗？”
白芷眨了眨眼，像是在努力回忆。然后，她笑了——不是记忆碎片中那种标准的微笑，而是真实的、带着些许迷茫和温柔的笑。
“我记得。”她说，“你是楚狂，我是白芷。我们在青云城相遇，你在月光下对我许下承诺，说会永远保护我。”
楚狂的眼眶湿润了。
这是白芷，真正的白芷。她记得他们的过去，记得他们的感情，记得所有属于“楚狂和白芷”的故事。
但下一刻，白芷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起来。她捂住额头，身体蜷缩成一团。
“好痛……好多画面……血……战争……桃花林……烬……素……”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我是谁？我是白芷？还是素？还是……别的什么人？”
楚狂心中一紧。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白芷的新生灵原本只承载了今生的记忆碎片，但现在，因为净魂莲与烬的情感共鸣，她正在接收素的前世记忆。两世的记忆在她脑海中碰撞，正在撕裂她刚刚重组的神魂。
“冷静下来。”楚狂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神魂之力缓缓渡入，“看着我的眼睛。你是白芷，青云城的白芷，我的白芷。其他的记忆，只是你前世的故事，不是你现在的自我。”
他的声音很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白芷看着他，眼中的混乱渐渐平息。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努力将那些纷乱的记忆压下去。
“我……我明白了。”她松开捂着额头的手，但脸色依旧苍白，“我是白芷。但我也能看见素的记忆……看见她和烬的故事。那些记忆很真实，就像我自己经历过一样。”
“那就把它当作一场梦。”楚狂轻声说，“一场很长很长的梦。现在，梦醒了，你该回到现实了。”
白芷点头，但眼神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场梦里，烬为了复活素，做了很多错事。”她看着楚狂，“而你……你是他的转世。你会重蹈覆辙吗？”
这个问题，让楚狂沉默了。
他刚刚融合了烬的所有记忆，自然也继承了那份为爱痴狂的执着。他能感觉到，那股执念在自己灵魂深处蠢蠢欲动，就像一头被囚禁的猛兽，随时可能冲破牢笼。
“我不知道。”楚狂诚实地说，“但我答应你，我会努力控制。我不会让烬的悲剧，在我们身上重演。”
白芷看着他，良久，露出一个虚弱但坚定的笑容。
“我相信你。”
三个字，却重若千钧。
楚狂将她从净魂莲中轻轻抱出。莲花自动缩小，化作一枚吊坠，挂在她颈间。白芷的身体还很虚弱，她靠在楚狂怀里，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
“我们现在……在哪里？”她环顾四周，看见那片混沌的异象，“这里感觉很……压抑。”
“修罗陨落之地。”楚狂说，“初代修罗王消散的地方，也是我融合他记忆的地方。”
他将之前发生的事简要地告诉了白芷：剑冢深渊的战斗，与赤霄的试炼，融合记忆碎片的过程，以及最后与烬的对话和选择。
白芷听得很认真，当听到烬为了复活素而牺牲整个修罗族时，她的眼神暗了暗。
“所以，轮回系统的建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她问。
“不完全是。”楚狂摇头，“轮回本身没有错，错的是它被天道意志渗透，成为了抹杀异数的工具。烬的初心是好的，只是方法错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楚狂望向混沌之外。他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正在迅速接近——那是墨无痕，轮回殿的执掌者，也是天道意志在现世的代言人。
“先离开这里。”楚狂说，“墨无痕快到了，以我现在的状态，还不足以与他正面抗衡。”
他现在的修为虽然达到了帝境巅峰，但因为刚刚融合了烬的记忆和力量，神魂还很不稳定，力量也无法完全掌控。更重要的是，白芷刚刚恢复，需要时间稳固神魂。
“跟我来。”白衣女子的虚影再次出现，“剑冢深渊有通往‘神陨之地’的传送阵，那是云清瑶小姐的领地，有神族结界保护，轮回殿的人暂时进不去。”
楚狂点头，抱起白芷，跟随白衣女子走出混沌。
当他们踏出修罗陨落之地的瞬间，身后的混沌开始收缩，最终凝聚成一颗暗金色的珠子，悬浮在空中。珠子表面有复杂的纹路流转，那是烬最后一道意志的具现化。
“这是‘轮回之核’的碎片。”白衣女子解释道，“主人当年创造轮回系统时，将自己的心脏炼化成了‘轮回之核’，用来维持系统运转。后来轮回殿被天道意志控制，轮回之核被分裂成三块，这是其中之一。”
楚狂伸手，珠子自动飞入他掌心。触感温润，像是有生命般微微跳动。
“集齐三块碎片，就能重组轮回之核，重新掌控轮回系统。”白衣女子说，“但另外两块，一块在轮回殿的核心禁地，一块在……天道意志的手中。”
“所以，这是一条几乎不可能的路。”白芷轻声说。
“但我们必须走。”楚狂握紧珠子，“因为只有掌控轮回，才能打破天道意志对修罗族的抹杀，才能给所有生灵真正的自由。”
他收起珠子，跟随白衣女子走向剑冢深渊深处。
沿途，十二魔剑依旧矗立在原地，但当楚狂经过时，它们齐齐发出剑鸣，像是在朝拜，又像是在送别。
“它们不跟我们走吗？”白芷问。
“还不是时候。”楚狂摇头，“十二魔剑是修罗族的镇族之宝，也是天道意志重点监控的对象。如果它们全部离开剑冢，会立刻引来天道意志的注意。现在，让它们留在这里，反而是最好的掩护。”
白芷似懂非懂地点头。
很快，他们来到剑冢深渊的最深处。那里有一座古老的石台，石台上刻满了复杂的神族符文，有些已经磨损，但依旧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空间之力。
“这就是传送阵。”白衣女子开始结印，激活符文，“但我要提醒你们，神陨之地虽然是云清瑶的领地，但那里也并不安全。神族虽然凋零，但还有一些古老的存在在沉睡，他们对修罗族……并不友好。”
“云清瑶会保护我们。”楚狂说。
“但愿如此。”白衣女子苦笑。
符文亮起，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将楚狂和白芷笼罩其中。在传送开始的最后一刻，楚狂回头看了一眼剑冢深渊。
那里，十二魔剑静静矗立，像是在等待他下一次归来。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剑冢深渊的阴影处，一道黑袍身影悄然浮现。墨无痕手持轮回笔，面无表情地看着传送阵的光芒消失，然后在虚空中划下一道黑色的印记。
“逃到神陨之地了吗？”他低声自语，“也好，省得我到处找。云清瑶……神族最后的血脉，我倒要看看，你能护他们多久。”
他转身，消失在阴影中。
而在遥远的轮回殿深处，一本巨大的黑色书籍自动翻开，书页上浮现出楚狂和白芷的身影，旁边标注着一行血色的文字：
**轮回异数，坐标锁定。抹杀程序，启动倒计时：七日。**
神陨之地，一片被时光遗忘的秘境。
这里的天空是永恒的黄昏，橘红色的云霞铺满天际，却永远不会落下。大地是暗红色的，像是被鲜血浸染过，但踩上去却很柔软，像是走在厚厚的绒毯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神力，还有淡淡的悲伤——那是神族陨落时留下的情绪残响，万年不散。
传送阵的光芒散去，楚狂抱着白芷出现在一座荒废的神殿前。神殿已经坍塌了大半，残垣断壁上爬满了暗金色的藤蔓，藤蔓上开着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散发着清冷的香气。
“这里就是神陨之地的入口。”楚狂将白芷放下，让她靠在一根断裂的石柱上，“云清瑶应该就在附近。”
他话音刚落，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就从神殿深处飘然而出。
正是云清瑶。
她看起来有些狼狈，神袍上多了几处破损，发丝也有些凌乱，但那双能预见未来的神眸依旧清澈明亮。她看见楚狂和白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快步上前。
“你们……”她看着楚狂，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融合了初代修罗王的记忆？”
楚狂点头：“但也保留了我自己。”
云清瑶仔细观察了他一会儿，然后松了口气：“还好，你的眼神还是楚狂的眼神。如果完全变成了烬，我可能就要考虑要不要现在就把你赶出去了。”
“夜鸦呢？”楚狂问起那个轮回殿的判官。
“暂时击退了。”云清瑶说，“但他带来了轮回殿的‘追魂令’，现在整个古战场都被封锁了，我们只能在这里躲七天。七天后，追魂令的效力减弱，我们才有机会离开。”
“七天……”楚狂皱眉，“轮回殿不会给我们七天时间。”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云清瑶看向白芷，“你的状态怎么样？神魂稳定了吗？”
白芷试着运转了一下体内的真气，虽然还很微弱，但已经能够自主循环：“基本稳定了，但力量只恢复了一成左右。”
“足够了。”云清瑶说，“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云清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走向神殿深处：“跟我来。”
楚狂和白芷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神殿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穿过坍塌的主殿，后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矗立着十二尊神像，每一尊都高达十丈，面容模糊，但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这些是神族的十二主神像。”云清瑶边走边说，“当年神魔之战，十二主神全部陨落，他们的神格散落在此，形成了这片神陨之地。而我，是十二主神之一‘预言女神’的后裔，也是这片土地最后的守护者。”
她停在一扇巨大的石门前。石门上刻着一副复杂的星图，星图中央有一个凹陷，形状像一把钥匙。
“这就是‘神陨之门’。”云清瑶说，“门后是神族的传承圣地，也是……轮回之钥的藏匿之地。”
楚狂心中一动：“轮回之钥？”
“之前我告诉过你，轮回之钥需要神魔之血激活。”云清瑶转身看着他们，“但实际上，轮回之钥本身，就是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神魔之门’，进入轮回核心的钥匙。而要得到这把钥匙，需要两个人：一个拥有神族血脉，一个拥有修罗族血脉。”
她看向白芷：“你虽然是净魂莲重塑的身体，但你的灵魂本质，依旧是神族圣女素的转世。所以，你拥有最纯净的神族血脉。”
然后又看向楚狂：“而你，作为初代修罗王的转世，拥有最强大的修罗血脉。只有你们联手，才能打开这扇门，拿到轮回之钥。”
白芷皱眉：“拿到了钥匙之后呢？”
“之后……”云清瑶的眼神变得深邃，“你们要进入神魔之门，直面天道意志。在那里，你们有三个选择：第一，摧毁轮回系统，让世界回归到没有轮回的原始状态；第二，从天道意志手中夺回轮回系统的控制权，重新建立秩序；第三……”
她顿了顿：“用轮回之钥，彻底封印天道意志对轮回的干涉，但代价是……你们将成为新的轮回守护者，永生永世被困在轮回核心，无法离开。”
楚狂和白芷都沉默了。
这三个选择，每一个都沉重无比。
摧毁轮回，意味着所有生灵死后都将魂飞魄散，再无来世。这虽然是打破天道控制的方法，但代价太大了。
夺回控制权，听起来最理想，但难度也最大。天道意志已经掌控轮回万年，它的力量深不可测，以楚狂现在的状态，胜算渺茫。
而成为守护者……那等于用自己和白芷的自由，换取众生的轮回自由。
“我需要时间考虑。”楚狂说。
“我知道。”云清瑶点头，“但时间不多了。轮回殿的追魂令只有七天效力，但天道意志不会等那么久。我能感觉到，它的目光已经投向了这里。最迟三天，它就会有所行动。”
三天。
又是一个三天的期限。
楚狂苦笑。自从进入神魔古战场，他好像一直在跟时间赛跑。
“先打开门吧。”白芷突然开口，“无论最后做什么选择，拿到钥匙总是第一步。”
楚狂看着她，从她眼中看到了坚定。他点点头，对云清瑶说：“开始吧。”
云清瑶深吸一口气，咬破指尖，将一滴金色的神血滴在石门凹陷处。神血渗入星图，整幅星图开始发光，那些星辰仿佛活了过来，在石门上缓缓旋转。
“现在，你们将手放在星图两侧。”云清瑶说，“楚狂在左，白芷在右。记住，过程中不要抵抗，让你们的血脉之力自然流淌。”
楚狂和白芷照做。
当他们的手触碰到石门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疯狂抽取他们体内的血液。楚狂的修罗血是暗金色的，白芷的神血是淡金色的，两股血液沿着星图的纹路流淌，最终在星图中央汇聚。
融合。
暗金与淡金交织，形成一种全新的颜色——那是混沌初开的灰白色，蕴含着创造与毁灭的双重气息。
石门开始震动。
星图中央的凹陷处，一把钥匙的虚影缓缓浮现。那是一把古朴的青铜钥匙，只有巴掌大小，但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每一个符文都蕴含着大道真意。
“轮回之钥……”云清瑶喃喃道。
钥匙越来越凝实，最终完全具现化。它自动飞起，落在楚狂掌心。
触感冰凉，却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拿到了。”楚狂握紧钥匙，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庞大力量。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整个神陨之地开始剧烈震动，天空的黄昏之色迅速褪去，变成一片纯粹的黑暗。黑暗中，一双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冷漠、无情、高高在上，注视着神殿中的三人。
天道意志，降临了。
那双眼睛，没有瞳孔，只有纯粹的白色光芒。
它们悬在黑暗的天空中，像是两轮冰冷的月亮，俯视着大地上的蝼蚁。被它们注视的瞬间，楚狂、白芷、云清瑶都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那不是力量的压迫，而是规则的压迫，像是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他们身上。
“轮回异数，交出钥匙。”
一个声音直接在三人脑海中响起。那不是语言，而是一种纯粹的信息传递，跨越了一切媒介，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
冷漠，威严，不容置疑。
楚狂握紧轮回之钥，抬起头，与那双眼睛对视。
“如果我不交呢？”他用神魂之力传递出这个信息。
“抹杀。”
简单两个字，却带着绝对的杀意。
话音未落，天空中的那双眼睛骤然收缩。两道白色的光柱从天而降，一道射向楚狂，一道射向白芷。光柱所过之处，空间寸寸崩裂，露出背后虚无的混沌。
这是天道之罚，无视一切防御，直接攻击灵魂本源。
楚狂想躲，但发现自己的身体被规则禁锢，根本动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光柱落下，越来越近——
“神陨之阵，启！”
千钧一发之际，云清瑶厉喝一声。她双手结印，脚下的神殿地面突然亮起无数符文，十二尊神像同时睁开眼睛，射出十二道金色光柱，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网，挡在了天道之眼的光柱前。
“轰——！！！”
金色与白色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座神殿都在剧烈摇晃，残垣断壁纷纷倒塌，灰尘弥漫。
云清瑶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金色的血液。她只是神族后裔，血脉不完整，强行催动神陨之阵已经超出了她的极限。
“你们快走！”她咬牙支撑着巨网，“我只能坚持三十息！”
楚狂看向白芷，白芷点头。两人不再犹豫，转身冲向神殿深处——那里是神陨之门的另一侧，也是云清瑶事先准备好的逃生通道。
“想走？”
天道意志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明显的怒意。
天空中的那双眼睛开始旋转，白色的光芒越来越盛。紧接着，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光柱接连落下，每一道都比之前更强。
“咔嚓——”
神陨之阵形成的巨网开始出现裂痕。云清瑶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的神血正在被阵法疯狂抽取，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二十息！”她喊道，“快！”
楚狂和白芷已经冲到了通道口。那是一条向下的石阶，深不见底，但能感觉到另一端有空间波动，应该是通往神陨之地外的传送点。
“你先走。”楚狂将白芷推向石阶，“我断后。”
“不行！”白芷抓住他的手，“一起走！”
“相信我。”楚狂看着她的眼睛，“我不会死。我答应过你，要永远保护你。”
白芷咬着嘴唇，眼中含泪。她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她的力量只恢复了一成，留下来只会拖累楚狂。
“你一定要活着。”她松开手，转身冲下石阶。
楚狂看着她消失在黑暗中，然后转身，看向天空中那双眼睛。
巨网已经破碎，云清瑶倒在地上，神血染红了月白神袍。她还没有死，但已经失去了意识。
天道之眼的光柱继续落下，这一次的目标，是楚狂手中的轮回之钥。
“想要钥匙？”楚狂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疯狂，“那就来拿吧。”
他握紧轮回之钥，同时取出那颗暗金色的珠子——轮回之核的碎片。两件东西在他掌心相遇，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珠子开始融化，化作液体，渗入钥匙之中。钥匙表面的符文亮起刺眼的光芒，一股比之前强大十倍的气息爆发开来。
“这是……”天道意志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烬留给我的最后礼物。”楚狂轻声说，“他将自己最后的力量，封印在了轮回之核的碎片中。而轮回之钥，是打开那股力量的钥匙。”
他举起钥匙，对准自己的心脏。
“你想抹杀我？那就看看，是你先抹杀我，还是我先用这把钥匙，打开‘修罗王最后的力量’。”
这是一个赌局。
楚狂不知道钥匙插入心脏会发生什么。烬的记忆中，没有关于这个的记载。他只知道，这是烬在消散前留下的最后一句暗示：“当你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时，就用钥匙，打开你的心。”
现在，敌人来了。
天道之眼沉默了。那双白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楚狂手中的钥匙，似乎在权衡利弊。
三息。
五息。
十息。
终于，天道意志做出了决定。
“七日。”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有杀意，只有冰冷的宣告。
“七日后，轮回大劫将降临中州。届时，若你不交出轮回之钥，整个中州的亿万生灵，都将陷入永恒的轮回幻境，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落，天空中的那双眼睛缓缓闭合。黑暗褪去，黄昏的天空重新出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但楚狂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钥匙。钥匙已经恢复了平静，但其中蕴含的力量，让他心悸。
“七日……”他喃喃道。
七日后，他必须做出选择：交出钥匙，保全中州；或者不交，眼睁睁看着亿万生灵受苦。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但他没有时间犹豫了。云清瑶还躺在地上，生命垂危；白芷在通道另一端等他；而他自己，也需要时间消化刚才的感悟。
他走到云清瑶身边，将她扶起。她的身体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神血还在不断流失。
“坚持住。”楚狂将一股修罗之力渡入她体内，暂时稳住了她的伤势，“我带你去找白芷。”
他抱起云清瑶，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神陨之地。
黄昏依旧，悲伤依旧。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通道的另一端，是一片荒凉的山谷。
谷中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岸边开着不知名的野花。白芷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焦急地等待着。当她看到楚狂抱着云清瑶从传送阵中走出时，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她怎么样了？”白芷问。
“暂时死不了，但伤得很重。”楚狂将云清瑶轻轻放在草地上，“神陨之阵的反噬几乎抽干了她的神血，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白芷检查了一下云清瑶的伤势，眉头紧皱：“她的神魂也在溃散，如果不及时治疗，就算身体恢复了，也可能变成植物人。”
楚狂沉默。他现在虽然拥有帝境巅峰的修为，但对治疗一道并不擅长。修罗之力霸道刚猛，适合战斗，却不适合疗伤。
“我有一个办法。”白芷突然说。
“什么办法？”
“用净魂莲。”白芷取下颈间的莲花吊坠，“净魂莲有温养神魂的功效，虽然无法完全治愈她，但至少能稳住她的神魂，防止继续溃散。”
楚狂点头：“那就试试。”
白芷将吊坠放在云清瑶的眉心，然后催动体内微弱的神力。莲花吊坠亮起柔和的白光，光芒渗入云清瑶的眉心，她苍白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呼吸也变得平稳。
“有效果。”白芷松了口气，“但这样只能维持，不能根治。要彻底治好她，需要找到‘回魂草’，那是神族的疗伤圣药，应该就生长在神陨之地。”
“等我们安全了，就回去找。”楚狂说。
但他心里清楚，神陨之地现在已经成了天道意志的重点监控区域，短时间内不能再回去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白芷问起刚才的战斗，“我感觉到一股很恐怖的气息，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楚狂将天道意志降临的事告诉了她，包括那双白色的眼睛，以及七日的期限。
白芷听完，沉默了良久。
“所以，七天后，我们要么交出钥匙，要么眼睁睁看着中州毁灭？”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还有一个选择。”楚狂握紧手中的轮回之钥，“用这把钥匙，打开神魔之门，进入轮回核心，直接面对天道意志。如果我们赢了，就能重新掌控轮回系统，阻止轮回大劫。”
“如果我们输了呢？”
“那我们就和整个中州一起，陷入永恒的轮回幻境。”
白芷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没有了犹豫。
“那就战吧。”她说，“与其苟且偷生，不如拼死一搏。我相信你，楚狂。你一定能赢。”
楚狂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就是白芷，无论面对多么绝望的处境，都永远相信他，支持他。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做三件事。”楚狂说，“第一，治好云清瑶；第二，彻底掌握我体内的力量；第三，找到另外两块轮回之核的碎片。”
白芷点头：“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
楚狂环顾四周，这片山谷虽然隐蔽，但距离神陨之地太近，天道意志随时可能发现他们。
“去‘迷失森林’。”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两人低头，看见云清瑶已经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还很涣散，但意识已经清醒。
“迷失森林？”楚狂问。
“神族的一处禁地，位于中州北部。”云清瑶挣扎着坐起来，“那里有天然的空间迷宫，能屏蔽一切追踪。而且……迷失森林深处，生长着回魂草。”
“你怎么知道这些？”白芷问。
“我是预言女神的后裔。”云清瑶苦笑，“虽然血脉不完整，但偶尔还是能看见一些未来的片段。刚才昏迷时，我梦见了一片迷雾笼罩的森林，森林深处有一株金色的草，那就是回魂草。”
楚狂和白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定。
“好，就去迷失森林。”楚狂说，“但你现在的情况，能长途跋涉吗？”
云清瑶摇头：“我走不了。但你们可以先去，找到回魂草后，再回来救我。我会在这里布置一个隐匿结界，应该能撑一段时间。”
“不行。”白芷立刻反对，“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万一被轮回殿的人发现——”
“他们发现不了。”云清瑶打断她，“神陨之地的出口有上千个，他们不知道我们走的是哪一个。而且，我虽然重伤，但布置结界的能力还在。只要不是墨无痕亲自来，一般轮回使者找不到我。”
楚狂思考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办。”他说，“白芷，你跟我一起去迷失森林。云清瑶，你在这里好好养伤，等我们回来。”
云清瑶点头：“小心。迷失森林虽然能屏蔽追踪，但里面也有很多危险。尤其是森林中心的‘迷雾沼泽’，那里沉睡着一些古老的存在，尽量不要惊动它们。”
“明白。”
楚狂和白芷将云清瑶安置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并在洞口布置了几层防御阵法。然后，他们踏上前往迷失森林的旅程。
从中州南部到北部，距离超过十万里。如果是平时的楚狂，全力飞行的话，一天就能到。但现在，他不敢动用太多力量，怕被天道意志察觉。白芷也刚刚恢复，无法长时间高速飞行。
所以，他们选择了最原始的方式——步行。
白天赶路，夜晚休息。一路上，楚狂在消化体内新获得的力量，白芷在适应两世记忆带来的变化。
第三天夜晚，他们在一片树林中露营。
篝火噼啪作响，火光映照在两人脸上。白芷靠在楚狂肩上，看着星空发呆。
“楚狂，你说……素和烬，最后后悔了吗？”她突然问。
楚狂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在想，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选择会带来这么多后果，还会不会那么做？”白芷轻声说，“素为了烬背叛神族，烬为了素背叛修罗族。他们的爱情很伟大，但代价……太大了。”
楚狂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不知道他们后不后悔。但我想，如果时光倒流，让他们重新选择，他们可能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
“为什么？”
“因为爱情本来就是盲目的。”楚狂看着篝火，“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时，你会愿意为她放弃一切，哪怕明知道是错的。烬知道创造轮回会带来什么后果吗？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但他不在乎，他只想让素回来。”
白芷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那你呢？你会为了我，做那样的事吗？”
楚狂转头，与她对视。
火光在她眼中跳跃，像是两团温暖的火焰。
“我不会。”他说。
白芷的眼神暗了一下。
“但我会为了你，找到一条更好的路。”楚狂握住她的手，“一条既不会背叛世界，也不会失去你的路。烬和素的悲剧，是因为他们没有选择。但我们现在有选择——拿到轮回之钥，进入神魔之门，重新掌控轮回。然后，我们就能创造一个所有人都能幸福的世界，包括我们自己。”
白芷的眼眶红了。
她靠回楚狂肩上，轻声说：“我相信你。”
篝火继续燃烧，星空继续旋转。
而在遥远的迷失森林深处，一株金色的草，正在迷雾中静静生长。
而在更遥远的轮回殿，墨无痕站在巨大的黑色书籍前，看着书页上倒计时的数字：
**三日。**
第五天清晨，楚狂和白芷终于抵达迷失森林的边缘。
这片森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参天古树遮天蔽日，树冠在百米高空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只有零星的光斑能从缝隙中漏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潮湿而阴冷，弥漫着淡淡的雾气。那些雾气不是白色的，而是淡淡的灰色，像是掺了灰尘，让整个森林看起来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这里的雾气有问题。”楚狂皱眉，“我的神识无法穿透，最多只能探测到周围十丈的范围。”
“云清瑶说过，迷失森林有天然的空间迷宫。”白芷观察着四周，“这些雾气可能就是迷宫的一部分，能扭曲空间和感知。我们要小心，不要走散了。”
楚狂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根绳子，一端系在自己手腕上，另一端系在白芷手腕上。
“这样就不会走散了。”他说。
白芷看着他笨拙地打结，忍不住笑了：“你这是在绑犯人吗？”
“绑我未来的妻子。”楚狂一本正经地说。
白芷的脸微微红了，但没有反驳。
两人手牵手，走进森林。
最初的一段路还算平静。除了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越来越低之外，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森林里很安静，听不到鸟鸣，听不到虫叫，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但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后，情况开始变化。
脚下的土地变得松软，像是踩在厚厚的腐叶上，每一步都会陷下去一点。雾气也越来越浓，从灰色变成了深灰色，能见度降低到不足三丈。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方向？”白芷有些不安，“云清瑶说回魂草生长在森林深处，但我们现在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
楚狂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周围。他确实有这种感觉——周围的树木虽然看起来都不一样，但布局和排列方式，似乎一直在重复。
“是迷宫。”他得出结论，“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进入了空间迷宫的范畴。这里的空间被扭曲了，我们以为自己一直在往前走，实际上可能是在绕圈。”
“那怎么办？”
楚狂闭上眼睛，尝试用神魂之力感知空间波动。但雾气对神魂也有压制作用，他的感知范围被压缩到极限。
“只能继续走。”他睁开眼睛，“但要换一种方式。”
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树干上刻下一个标记。然后，他不再沿着看似明显的路径走，而是朝一个固定的方向直线前进——遇到树就绕，遇到石头就爬，遇到沼泽就跳。
这种方法很笨，但很有效。
又走了一个时辰，他们来到了一片完全不同的区域。
这里的雾气不再是灰色，而是乳白色，浓得化不开，像是流动的牛奶。脚下的土地变成了泥泞的沼泽，黑色的泥浆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散发出刺鼻的硫磺味。
“迷雾沼泽……”白芷低声说，“云清瑶警告过我们，不要惊动这里的存在。”
楚狂点头，拉着白芷，小心翼翼地绕过沼泽边缘。他能感觉到，沼泽深处有生命的气息，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而是某种更古老、更诡异的东西。
但就在他们即将绕过沼泽时，意外发生了。
系在两人手腕上的绳子，不知何时松开了。白芷脚下一滑，踩进了一片松软的泥地，整个人向下陷去。
“白芷！”楚狂想抓住她，但手伸出去时，却发现两人之间隔着一层诡异的雾气，那雾气像是实质的墙壁，将他的手弹了回来。
“楚狂！”白芷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越来越远，“我看不见你了！”
楚狂心中一急，想要强行突破雾气。但他刚运转力量，就感觉到沼泽深处，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轰隆隆——”
沼泽开始沸腾。黑色的泥浆翻滚，从中升起一个个巨大的气泡。气泡破裂，释放出浓郁的瘴气，那些瘴气在空中凝聚，形成一个个模糊的人形。
它们没有五官，没有四肢，只是一团蠕动的黑影，但每个黑影的胸口处，都有一颗跳动的心脏——那是回魂草的根茎，在瘴气的滋养下，变成了半植物半幽灵的怪物。
“沼泽怨灵……”楚狂认出了这些东西。
它们是死在沼泽中的生灵，神魂被沼泽的瘴气污染，与回魂草的根茎融合，变成了这种不生不死的怪物。它们没有理智，只有吞噬一切活物的本能。
而现在，它们盯上了白芷。
十几个怨灵朝白芷扑去，速度极快。白芷想躲，但脚下的泥浆死死拖着她，根本动不了。
危急关头，楚狂出手了。
他没有拔剑，而是直接催动体内的修罗之力。暗金色的光芒从他身上爆发，形成一道冲击波，将扑向白芷的怨灵全部震飞。
“到我身后来！”他冲进雾气，一把将白芷从泥浆中拉出。
但这一下，彻底惊动了沼泽深处的存在。
沼泽中央，泥浆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一根粗大的金色根茎缓缓升起，根茎上缠绕着无数细小的触须，每一根触须的末端都长着一颗跳动的眼睛。
那是回魂草的主根，也是这片沼泽的核心。
“凡人……为何惊扰吾之沉眠……”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直接在两人脑海中响起。
楚狂将白芷护在身后，抬头看着那根巨大的金色根茎：“我们无意打扰，只是想取一株回魂草救人。”
“回魂草……乃吾之子嗣……”那声音说，“每一株，都承载着吾之生命精华……不可轻予……”
“我们可以交换。”楚狂说，“你需要什么？灵石？法宝？还是……”
“吾需要……新鲜的血肉……”声音变得贪婪，“尤其是……蕴含神魔之血的血肉……”
楚狂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明白了，这个所谓的“沼泽核心”，其实就是一株修炼成精的回魂草，它用沼泽困死过往生灵，用它们的血肉滋养自己，已经成了真正的妖魔。
“如果我说不呢？”楚狂问。
“那你们……就成为吾之养分吧……”
金色根茎上的所有眼睛同时睁开，射出无数道金光。那些金光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朝楚狂和白芷罩下。
楚狂不再保留。
他拔出赤金短剑——不，现在应该叫“嗔”剑了。融合了烬的力量后，赤金短剑已经进化，虽然外形没变，但本质已经是十二魔剑之首的“嗔”剑。
一剑斩出。
暗金色的剑光撕裂雾气，斩断金光大网，然后去势不减，直劈金色根茎。
“修罗之力？！”那声音终于出现了惊恐，“你是修罗王？！”
“曾经的。”楚狂冷冷道，“现在，给我回魂草，或者……死。”
金色根茎沉默了。
它感受到了楚狂身上那股恐怖的气息，那是帝境巅峰的力量，加上修罗王血脉的威压，让它本能地感到恐惧。
良久，它妥协了。
一根细小的金色根须从主根上断裂，飘到楚狂面前。那是一株完整的回魂草，只有巴掌大小，但通体金黄，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
“拿走吧……”声音变得虚弱，“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
楚狂收起回魂草，拉着白芷，转身离开沼泽。
他们没有回头。
而在他们身后，沼泽重新恢复平静。金色根茎缓缓沉入泥浆，那些怨灵也重新化作瘴气，消散在雾气中。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但楚狂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握紧手中的回魂草，看向远方。
还有两天。
两天后，轮回大劫将降临。
而他们，必须在那之前，做好一切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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