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玄枵月。
空悬蓬莱州
钱青青有自己的院子。
夏至。
终究是人少,许多院子,并没有那么多特色。
总要按住的人心意来归置。
比如大暑院那漫天的太阳;
比如谷雨院那满院的桃花。
而夏至院。
现在干干静静,一无所有。
唯有天心一轮孤月,山间几缕林风。
“……好了好了,不哭了。马上就好。”
“呜~不是我要哭……”
钱青青带着浓重鼻音的哀嚎从屋内传来。
“楚女侠,你手真的好重啊,我其实刚刚都不那么疼了!哇啊啊……!嘶——!疼!轻点儿……!啊哟……!伤口是不是又崩开了!?”
最终我唤来楚师姐给钱青青包扎。
毕竟。
姜凝的生日还没过完。
凤梨屋还在。
凤梨屋在外面,她就可以一直过生日。
所以她依旧很开心。
美滋滋地坐在餐桌上,三师兄陪着,和韩束、燕歌聊得正欢。
就让她开心好了。
毕竟见了钱青青的伤会影响她的胃口,会耽误打扫剩饭剩菜的效率。
“好啦,没有崩开的。乖乖的,我给你用湿毛巾擦身子。”
“不用不用不用!我其实没那么娇气!我自己来就行了!”
“没关系,我帮你。”
“楚女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其实,我全身都挺怕痒的!你刚才给我包扎的时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哦——?” 楚小萤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丝狡黠的探究,“真的么?我不信哦!嘿嘿!”
“哇啊啊,你要干什么?哈哈哈哈,你离我远点啊啊啊!啊哈哈哈!呜呜……!楚女侠,楚仙子,楚前辈哇啊啊,你快出去吧!求求了!哇啊啊啊!啊哈哈哈……!”
嗯……
听着里面骤然的“惨叫”和夹杂着狂笑的求饶,我默默地退出了夏至院。
“王随安啊啊啊!小萤她疯了啊啊啊!快把她叫出去啊啊啊!哇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真错了!真错了!楚前辈,放过我吧!真的真的真的!别闹了……哇啊哈哈哈!大掌门啊啊啊!救命啊!!!”
我甚至都已经退到了竹林小径外,还能听见钱青青的哀嚎。
了凡究竟在哪呢。
在静楼么?
因为我很怀疑芷瑶。
前后不过一天。
却是从羽化初,稳定在羽化七重。
芷瑶有问题,三仙大比就也很有问题。
延长了那么多流程,又出了那么多报案的事……
“小师叔。”
回过头。
月色如练,一袭白衣。
楚小萤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竹影之下。
如松如柏。
她脸上噙着浅浅的笑意。
清澈的杏眸还有刚刚“欺负”人后,意犹未尽的小得意。
“她什么时候能出来?”
楚小萤莲步轻移,走到我身边,微微歪着头,眯起那双好看的眼睛。
“小师叔这么关心青青?”
楚师姐终究也学坏了。
“她可是打扫剩饭剩菜的主力。她不在,难道要楚师姐你吃剩饭剩菜啊!”
“咳咳!”
楚小萤伸出纤白如玉的小拳头,虚虚地抵在唇边,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两声。
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手指灵巧地旋转着长剑。
斜睨着我,眼波流转。
“如果,师弟求我的话,师姐我呢,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帮你分担一点剩饭剩菜!”
我:“……”
我:“楚师侄,就你一顿饭吃的那点猫食,三天的饭量都赶不上小师姐和钱青青这俩‘超能炫’一顿的。”
楚小萤闻言,故作幽怨地轻叹一声,那叹息声在寂静的竹林里格外清晰。
“有些人啊,有事楚师姐,无事楚师侄!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哦!”
“我错了,以后,有事没事,我都叫你师侄。”
楚小萤斜眸睬了我一眼:“小师叔,就会和我说狠话。”
“这算狠话?”
“好狠呢!师姐我啊,好伤心……”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忽然,她就不动了。
一双杏眸直直的看着我。
月光清晰地映照出,她白皙脸颊上升起的绯红,一直蔓延到小巧的耳垂。
我:“怎么了?”
楚小萤像是被我的声音惊醒,猛地收回目光,飞快地别过脸去。
“你笑话我……我不和你说话了。”
“我哪有笑话你?”
“那你干嘛那样笑。”
“我笑了么?”
楚小萤红着脸,回过头剜了我一眼。
“你现在还在笑……不许你笑!再笑,我就找楼师叔告状!”
我背着手,好整以暇地点点头,目光悠然地望向远处沉沉的夜色,徐徐道: “好啊,你告我也告。我就说,楚小萤伙同沈鸢,密谋造反!”
“小师叔,你好小人!卑鄙!不理你了!”
楚小萤说到做到,站在我身边,背着双手,拨弄手里的长剑,跟长了螺旋桨似的……
远处的山风掠过树梢,带起一阵更深的竹涛声,沉入墨染般的夜色里。
月光洗练着青翠的竹叶,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钱青青终于出来了。
她穿着楚师姐的衣服。
嗯。
这身衣服,哪怕广袖长裙,但穿在楚师姐身上却是利落飒爽。但到了钱青青身上就是松松垮垮,甚至一边出来,还一边系腰带。
钱青青:“好啦好啦,走吧走吧!”
我:“小萤,帮她把衣服好好整理下。”
楚小萤一笑,往前刚迈了一步,钱青青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往后一窜,后背差点撞上院墙。
她一手死死揪住前襟,一手直直地指向楚小萤,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的惊恐, 色厉内荏地喊道:
“喂喂喂!我警告你别过来啊!不许碰我!你再过来,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打打闹闹,终于把“垃圾桶”请上了饭桌!
……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贪嗔痴。
三毒入骨。
他已万劫不复。
了凡一个人盘坐在不静楼的密室里。
满目怨毒。
只是一味的念诵经文:“……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极力的压抑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
都说,因果业报。
许是他种的恶果太多,他也得了太多业报。
只是,他要做的事,还没完成。
还没完成,就被一个天人盯上了。
天人因果太重。
沾上就甩不开。
了凡从头到尾的想了一遍。
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此行东出沧海,全为替师父报仇,从未想过活着离开蓬莱。
他的意志没有出问题。
为保万无一失,他还抢得一丝魔气。
因有五华大长老在,由他送自己六如弟子炼丹。
虽不尽意,但也算复仇。
结果,就被天人搅了。
沾上一个天人,又被另一个天人盯死,不得不苟且藏身。
后来五华大长老送他整个鬼宿,入了洞天佛国,结果又被天人撞破。
接连被同一个人坏了好事。
了凡自然有想过对付他。
比如炮制天人,炼制七情丹。
所以,便将目光放在了这个天人的身上。
可也只是匆匆一眼。
是这里做错了么?
肉体凡胎,不该观天人?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匆匆一眼,见两个天人大闹海月岛……
待两人走后,他便命弟子,屠了海月岛上的人,抢了紫霞露。
五华聪明一世,到死也没怀疑到他头上。
如此,他又好像得命运眷顾,一时顺风顺水,得了紫霞露,很快又得了明朝露。再然后,便一心扑在制丹药上了。
从头至尾,了凡自认似乎从不曾得罪天人。
可偏偏,天人似乎已然恨他入骨。
所以,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呢?!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他的三魂七魄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撕扯、灼烧,发出无声的尖啸, 疯狂挣扎,如同被投入滚油中的活鱼,拼了命地想要挣脱这具早已被业障污染、濒临崩溃的神魂,逃离这无间地狱。
就在这魂魄即将彻底崩散的边缘,他的面前,摆着钱青青制作的断裂的残香。
了凡念头一动。
嗤——
长安香瞬间点燃。
一缕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青烟袅袅升起, 那烟雾仿佛拥有生命,丝丝缕缕缠绕上了凡剧烈颤抖的神魂。
几欲崩散的三魂七魄,在这奇异青烟的缠绕下, 如同被冰水浇熄的炭火, 被强行镇压回那具痛苦不堪的神魂深处。
只是他得双眼,依旧腥红一片。
魔气森森。
“……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两个月来,又与芷瑶合作。
成丹十二万八千数。
皮囊已如朽木。
神魂已然将崩。
只期再得两日寿数而已。
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
……
“……大掌门。”
饭吃到一半,钱青青忽然捂着肚子,猫着腰,脸上挤出一个极其痛苦的表情,鬼鬼祟祟地凑到我跟前,用气声小声道:
“我……肚子疼!疼得厉害!我能不能去趟茅房?就一会儿!保证马上回来!”
餐桌上就剩我和钱青青了。
小师妹是小寿星,她似乎急着回去玩小破烂儿,所以匆匆吃了几口,就下了桌,还把楚小萤带走了。
四师兄还在处理法司的报案,今晚一直没有回来。
我猜他是在躲……
三师兄则打着要给燕歌增加刺激的缘由也没吃几口,跟燕歌韩束一起去小雪院研制糊糊——呵,这是生怕多吃一口啊!
所以……
“坐回去,继续吃。”
“哇啊——!”
钱青青发出一声夸张的哀嚎,痛苦地双手捂着脸,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直接蹲在了我椅子旁边:
“大掌门……您行行好……我真、真吃不下了啊!我感觉,再塞一口,我肚子就要爆炸了! 真的,再吃下去,我都要吐了!当场表演给您看那种!”
看着蹲在我旁边垂头丧气的钱青青,叹了口气。
“就会装。放过你了,快起来吧。”
“真的?!”
钱青青猛地抬起头,脸上哪还有半分痛苦? “噌”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
双手一拍。
听她欢喜道:“哦吼!嘿嘿!大掌门您真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行吧,那我走啦!”
说完,便像只挣脱了牢笼的兔子,逃命似的冲出了食堂。
食堂里就剩我一个。
看着这一大桌剩菜剩饭。
和昨晚一样。
伸手将桌上几盘油光凝固、卖相惨淡的剩菜一股脑拨拉到碗里。
“你不会还要吃吧!”
钱青青忽然又仰回半个身子,手扶着门框,用那双蜜糖色的眸子震惊的看着我。
“我再吃一会儿。然后就全倒了。”
“就说,大掌门,你为啥这么执着打扫这些剩饭剩菜啊,倒了不行么?你又不缺钱。”
拿着筷子用力往嘴里扒拉了两下,将饭菜硬噎了下去。
“饿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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