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看着手机里那串陌生号码，指尖悬在屏幕上顿了几秒——江叙白没提过医生是女性，他盯着备注栏里“私人医生”四个字，想起自己对女性接触的本能抗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但转念想到院子里那个连吃饭都安静得像没声音的季屿，他终究还是点了“添加好友”。验证消息刚发过去，很快就收到了通过提示，对方的头像很简单，是一片浅白色的云朵，昵称就叫“瑾”。
看到“瑾”这个字，季沉指尖微顿，总觉得有些熟悉，却没细想，只按捺住心底的不适，发了条消息：“你好，我是季沉。江叙白推荐的，想问下你什么时候方便来老宅，看看孩子的情况？”
此时的云瑾正坐在电脑前整理资料，手机突然弹出好友添加提示，看到备注“季沉”时，她心脏猛地一跳，赶紧点了通过。还没等她主动开口，对方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宿主！宿主！这个孩子就是季沉的侄子季屿啊！”小七的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明显的激动，“这可是近距离接触季沉的好机会，一定要接下！”
云瑾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指尖飞快地敲着屏幕，回复得干脆又利落：“你好，我是云瑾。明天上午我没安排，九点左右过去老宅可以吗？到之前我会提前联系你。”
季沉看到“云瑾”两个字，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似乎游戏里那个总问他关卡攻略的人也叫这个名字，但他没深想，只回复了一个字：“好。”
发送完，他便放下手机，重新看向电脑屏幕，可视线却总不自觉地飘向手机——一想到明天要和陌生女性接触，他心底就泛起几分抗拒，可一想到季屿，那点抗拒又被压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云瑾特意翻出衣柜里的浅杏色针织衫，搭配一条米白色休闲裤，脚上穿了双软底小白鞋——没有职场的严肃感，反而透着股温和的亲和力。她对着镜子捋了捋头发，将长发简单扎成低马尾，又深吸一口气，才拿起提前准备好的儿童心理评估表，驱车往季家老宅赶。
到了老宅门口，云瑾停好车，刚走到院门前，还没来得及抬手敲那扇雕花木门，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您就是云医生吧？”管家脸上带着客气的笑意，侧身让出通道，“季总一早特意交代过，说您今天会来。小屿现在在客厅旁边的小书房里，还跟早上一样，坐在地毯上画画呢，没挪过地方。”
云瑾笑着点头，语气放得更柔：“麻烦您了，我先去看看他，不打扰他画画，就先在旁边观察一会儿。”
跟着管家往里走，院子里的银杏叶被晨光晒得发亮，风一吹，飘下几片浅绿的叶子。路过客厅时，她悄悄扫了一眼，没看到季沉的身影，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先和季屿建立信任才是重点，暂时不用面对季沉的冷淡，倒能让她更专注些。
走到小书房门口，管家轻轻敲了敲门，声音放得很轻：“小屿，云医生来看你啦。”
里面没传来回应，只有蜡笔在纸上摩擦的细微声响。管家无奈地对云瑾笑了笑：“这孩子认生，您多担待。季总在楼上书房处理工作，有需要的话，我再去叫他。”
云瑾摇摇头，推开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书房里光线很好，季屿背对着门口坐在地毯上，米白色的小外套搭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握着蓝色蜡笔，正专注地在画纸上画着什么，连有人进来都没察觉。
云瑾推开门的瞬间，最先感受到的是小书房里的安静——没有多余的声响，只有蜡笔在画纸上轻轻划过的“沙沙”声，像落在湖面的细雨，温柔又细碎。
她站在门口停顿了两秒，目光落在地毯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上：季屿穿着柔软的浅灰色家居服，头发被晨光染成了淡淡的金棕色，手里攥着一支天蓝色的蜡笔，正低头在画纸上勾勒着什么，连肩膀都没动一下，整个人像是和周围的书架、地毯、阳光融为了一体。
云瑾没有贸然上前，也没有出声打扰。她记得之前做过的自闭症儿童心理研究里提到，这类孩子对陌生环境和陌生人的闯入格外敏感，过度的热情或关注反而会让他们产生抵触。
她轻轻带上房门，将提前准备好的便携画板和一盒彩色铅笔放在门边的矮柜上，又弯腰脱了鞋——怕鞋底的声音打破这份安静——才光着脚，踩着柔软的地毯，慢慢走到离季屿两米远的地方停下。
她没有选择坐在沙发上，而是学着季屿的样子，盘腿坐在地毯上，从矮柜上拿过画板和彩铅，又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空白画纸铺好。
做完这一切，她侧过头，悄悄看了季屿一眼：他依旧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画纸，笔尖在纸上移动的速度很慢，每一笔都格外认真，画纸上已经有了半个院子的轮廓，能看出是老宅里那棵银杏树，枝桠画得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笨拙的可爱。
云瑾收回目光，拿起一支浅棕色的彩铅，轻轻在画纸上落下第一笔。她没有画复杂的图案，就照着窗外的景色，慢慢勾勒起银杏树的轮廓——她学过几年素描，线条画得流畅又柔和，很快，一棵带着晨光暖意的银杏树就在画纸上有了雏形。
她的动作很轻，握笔的力度也控制得很好，彩铅划过画纸的声音很轻，几乎和季屿那边的“沙沙”声融为一体，没有丝毫突兀。
时间一点点过去，小书房里始终只有两支笔在画纸上移动的声音。阳光从窗户里斜射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一道小小的，一道修长的，却意外地和谐。云瑾偶尔会抬眼看看季屿的画——他已经把银杏树画完了，正在给树干涂颜色，用的是深棕色的蜡笔，涂得很均匀，连树皮的纹理都用指尖轻轻蹭出了模糊的质感。她心里悄悄觉得，这个孩子虽然不爱说话，却有着格外细腻的心思。
她继续画自己的画，在银杏树旁边加了一朵小小的蒲公英，又用白色的彩铅在蒲公英周围轻轻扫过，像是飘起的绒毛。
画到一半时，她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画板上——很轻，像是不经意间扫过来的，却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没有立刻转头，依旧保持着画画的姿势，只是握笔的动作放慢了些，等着那道目光再次落下。
果然，几秒钟后，那道目光又回来了。这次停留的时间长了些，云瑾能感觉到，季屿的头微微转了过来，视线落在她画纸上的蒲公英上。
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支淡黄色的彩铅，在蒲公英的花盘上轻轻涂了几笔，让那朵小蒲公英看起来更鲜活了些。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季屿那边的蜡笔突然停了下来。云瑾的笔尖也跟着顿了顿，却还是没转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悄悄观察着他：他把手里的蓝色蜡笔放在画纸上，然后慢慢抬起头，视线直直地落在她的画板上，这次没有躲闪，也没有犹豫，小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认真研究她画的蒲公英。
云瑾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不打扰，不强迫，用同样的方式陪着他，反而让他放下了几分戒备。
她继续画着，在蒲公英旁边又加了一只小小的麻雀，用黑色的彩铅勾勒出圆滚滚的身子，又用橙色的彩铅点了一点，当作麻雀的眼睛。
画完这只小麻雀，她才轻轻放下彩铅，侧过头，对着季屿露出一个很淡、很温和的笑容，声音放得像羽毛一样轻：“你画的银杏树，很好看。”
季屿听到声音，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视线从她的画板上移开，落在自己的画纸上，手指轻轻捏了捏衣角，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看她。
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因为陌生人的声音而往后缩，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像是在消化她的话。
云瑾没有追问，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拿起彩铅，继续完善自己的画。她知道，对于季屿这样的孩子来说，建立信任需要时间，哪怕只是让他愿意多看自己的画一眼，已经是很好的开始了。
又过了一会儿，季屿突然拿起自己的画纸，慢慢举了起来，朝着云瑾的方向递了递。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怕吓到她一样，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能看出几分犹豫。
云瑾看到他的动作，心里一喜，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只是停下手里的笔，专注地看着他手里的画纸，语气依旧温和：“这是你画的吗？可以给我看看吗？”
季屿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将画纸又往前递了递。云瑾这才慢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画纸——画纸上的银杏树比她刚才看到的更完整了，树干上还画了几只小小的蚂蚁，树下有一个小小的、穿着米白色衣服的身影，应该是季屿自己。
最让她惊讶的是，树的枝桠间，画了一只和她画纸上很像的小麻雀，只是颜色用的是天蓝色，看起来格外可爱。
“这只小麻雀，是你刚才画的吗？”云瑾指着画纸上的麻雀，声音里带着真诚的好奇。
季屿这次没有低头，而是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手指的地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却清晰地传到了云瑾的耳朵里。
云瑾的眼睛亮了亮，连忙把自己的画板递到季屿面前，笑着说：“你看，我也画了小麻雀，不过我用的是黑色，你的蓝色更好看，像天空的颜色。”
季屿的目光落在她的画板上，盯着那只黑色的小麻雀看了几秒，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画纸上的蓝色麻雀，小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上弯了一下，虽然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却被云瑾准确地捕捉到了。
她知道，这无声的相处，已经在她和季屿之间搭起了一座小小的桥梁。她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把画板放在两人中间，拿起一支蓝色的彩铅，在自己的画纸上又画了一只小小的蓝色麻雀，然后推到季屿面前。
季屿看着那只新画的蓝色麻雀，沉默了几秒，然后拿起自己的蜡笔，在他的画纸上，又加了一只黑色的小麻雀。
阳光依旧温柔地洒在地毯上，两支笔在画纸上移动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不再是各自的孤单，而是多了几分无声的默契。
云瑾侧过头，看着季屿认真画画的侧脸，心里悄悄想着：或许，和这个孩子相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她没有再去想接下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是专注地陪着季屿画画，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静——在这个只有画笔和色彩的小世界里，没有陌生人的隔阂，没有身份的差异，只有两颗心慢慢靠近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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