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龙云的声音从门边传来，他蹲在地上，用手指抹过门框边缘一处不起眼的灰尘，“看这个。”
林志豪和玛利亚立刻凑近。只见在门框内侧，靠近地板的高度，有人用红色的喷漆或者可能是记号笔，匆忙地画出了一个简单的箭头标志，箭头明确地指向他们刚刚爬上来的井口方向。而在箭头的旁边，同样用红色，勾勒着一个微小的、但却异常清晰刺眼的图案：一个被荆棘缠绕的蜂巢。
“他们不仅知道这条路线…”林志豪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们甚至在给我们做标记…他们在引导我们走向下一个陷阱，或者…在向后续的清理队伍标示我们的动向和目的地。”
这个发现让刚刚有所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冻结。
就在这时，一直低头操作着终端的娜塔莉亚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难以置信语气的惊呼：“干扰…干扰信号强度在衰减！有非常微弱的、来自外部的公共网络信号断断续续地接入进来了！”
她快速敲击着屏幕，脸色在屏幕蓝光的映照下变幻不定，忽然间，她的瞳孔猛地收缩：“接收到一条来自克劳斯的最高优先级、一次性的加密信息！通过…通过一个公共wi-Fi热点中继转发的？发送时间标记是…大约七分钟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信息的内容极其简短，没有任何称呼和落款，只有冰冷的事实：
“安全屋陷落确认为内部陷阱。巴黎及外围联络网络遭遇系统性、结构性泄密，信任体系已崩溃。重复，勿信任何人。立即启用‘候鸟’终极备用安全点。坐标及识别码随后发送至‘渡鸦’的独立缓存邮箱。收到后立即彻底删除所有痕迹。愿运气站在你们这边。”
信息的末尾，附带着一个巴黎市的GpS坐标序列和一个简单的字母数字混合识别码。
整个房间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克劳斯的信息，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彻底证实了他们心中最不愿相信的那个最坏的猜测：他们被自己人彻底出卖了。他们一直以来依赖的后勤支援和安全网络，可能早已被这个神秘的“蜂巢”组织从内部蛀空、渗透甚至完全掌控。
“独立缓存邮箱…”娜塔莉亚的声音有些发颤，但她努力控制着，快速退出当前系统，通过一个物理开关切换了网络连接模式，登录了一个只有她单人掌握密钥的、隐藏在深层网络中的加密邮箱。片刻之后，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信息真实。密钥验证通过。‘候鸟’安全点，位于十五区边缘，一个早已废弃的小型私营货运站内部，上世纪六十年代建筑，结构复杂，有多条撤离路线。距离我们当前位置直线距离大约六点八公里。”
“清理所有痕迹，包括血迹、弹壳、脚印。处理掉不必要的装备。准备转移。”林志豪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绝对的冰冷，那是一种被信任的人背叛后燃烧起的、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伊万，我们需要制作一个简易担架吗？”
“用…用不着！”伊万挣扎着，凭借左手和墙壁的支撑，顽强地再次站了起来，他的身体因为疼痛和虚弱而在微微颤抖，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不屈的野性，“这点小伤…别想让你伊万爷爷躺下！给我一支手枪…我左边手还能开枪！”
林志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任何安慰或鼓励的话，只是用力地、重重地拍了一下他完好的左肩。所有的情谊和信任，都在这一拍之中。他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疲惫不堪、沾满污垢硝烟、甚至带着血迹但眼神依旧如同磐石般坚定的面孔。
“我知道。”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蕴含着可怕的力量，“我知道大家都很累，受了伤，弹药见底，装备损耗严重。我知道我们刚刚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了刀子，像老鼠一样被逼进下水道，差点被毒气闷死，被炸弹炸碎，被无人机咬死。”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每一个人。
“但看看你们的身边。”他顿了顿，“我们都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呼吸着，心脏还在跳，”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变得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们就还有反击的机会！现在，我们要像幽灵一样，彻底消失在巴黎这盏巨大聚光灯下的阴影里。让他们以为我们已经死了，烂在那条臭水沟里了。”
他的拳头缓缓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然后…”他的目光投向那扇虚掩的铁门，投向门外那座光鲜亮丽却又危机四伏的城市，语气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我们会找到他们。一个一个地找出来。找到那个该死的‘蜂巢’，把藏在里面的蜂后和所有的蛆虫，全都揪出来。用他们最恐惧的方式…”
“…让他们付出足以铭记一千年的代价。”
“灰烬，”他低声说道，这不是一句口号，而是一个誓言。
“永不熄灭。”队员们低声回应，声音不大，却汇聚成一股钢铁般的洪流，在这间肮破败的废弃小屋里回荡，刻进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他们迅速行动起来，用消毒喷雾清理血迹，用收集袋装起所有弹壳和杂物，将一些无法带走的破损装备部件拆散扔进不同的角落。娜塔莉亚彻底格式化了终端上的所有临时数据和缓存。
最后，林志豪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油漆剥落的绿色铁门。门外，是地铁站更深层、更荒废的区域，空旷、寂静，只有远处通风管道传来的微弱嗡鸣。更远处，巴黎夜晚街道上那种独特的、繁华而慵懒的模糊声响，如同背景噪音般隐隐传来，仿佛来自另一个与他们无关的、灯红酒绿的世界。
他们一行人，如同从地狱最深处爬回来的不死军团，带着满身的伤痛、耗尽的物资、燃烧的怒火和永不屈服的意志，再次无声地融入了这座光之城的庞大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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