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培训基地，地下三层，代号“烛龙”的小队专属休息室内。
空气带着地下空间特有的、混合了金属、臭氧和消毒水的气味。灯光是冷白色的，将每个人的脸庞都照得有些缺乏血色。没有人说话，只有韩屿快速敲击便携式分析仪键盘的细微声响，以及赵猛一遍又一遍擦拭他那柄“破障重锏”时，布帛与金属摩擦的沙沙声。
陈凌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闭着双眼，左手残缺的三指处传来一阵阵隐痛，那是身体在提醒他过去的创伤。但更沉重的负担来自脑海深处——那颗刚刚融合的【规则之种】。它像一枚嵌入意识的冰冷钻石，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细微的、关于规则结构的涟漪。理解在缓慢增长，但伴随而来的是精神上的巨大负荷，仿佛大脑被强行塞进了一个远超容量的复杂公式，需要调动全部算力去解析，连睡眠都变得支离破碎。
蒲凝坐在他旁边，没有打扰他。她穿着贴身的“灵丝”作战服，敏锐的精神感应让她能清晰地捕捉到陈凌精神层面的紧绷与疲惫。她没有试图去抚平那份沉重，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悄然散发出一丝平和、稳定的情绪波动，如同在惊涛骇浪旁点亮一座微小的灯塔，告诉他自己在这里。
孙小胖调整着他的多光谱护目镜，镜片上数据流飞速滚动，他在反复检查行动区域可能存在的环境规则残留信号模型。雷栋则站在战术板前，上面是秦岳刚刚下达的“断枝”行动初步简报，目标地点是城市边缘一处废弃的物流中心，根据侦察，那里是“牧者”秩序规则网络的一个次级节点，矗立着一根规则柱子。
“信息太少了，”雷栋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只知道节点位置和基础的‘秩序场’效应描述，对于规则柱子的具体规则表现、防御机制，几乎一无所知。这不像秦长官的风格。”
韩屿头也不抬：“基地数据库里关于‘牧者’和规则柱子的记录也少得可疑，权限要求极高。我尝试交叉对比其他规则现象的数据，发现部分早期‘静止型规则’的能量签名，与‘牧者’秩序场有微弱的相似性，像是……简化版或者失败品。”
陈凌缓缓睁开眼，他的瞳孔深处似乎有细微的、非人的光芒一闪而过，那是规则之种在响应他对规则的思考。“不是失败品，”他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是‘筛选’的不同阶段，或者……不同的‘牧养’方式。”
“牧养……”蒲凝轻轻重复这个词，脸上掠过一丝不适，“那些被抽走意识，变成‘人偶’的人……”
气氛更加凝重。地铁深处的所见所闻——那些行动整齐划一、眼神空洞、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人偶”，以及那根抽取意识的规则柱子——仍是团队挥之不去的梦魇。
“所以我们才要去‘断枝’，”赵猛将重锏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管它是什么玩意儿，砸了再说！”
“莽撞解决不了问题，猛子。”雷栋摇头，“根据地铁的经验，规则柱子周围必然有强大的秩序规则守护，强行冲击只会让我们也变成‘人偶’。”他看向陈凌，“陈凌，你的‘洞察’和……新能力，是关键。”
陈凌点了点头，感受着脑海中那颗“规则之种”的冰冷触感。LV2的【基础规则洞察】让他能更快地捕捉规则逻辑的脉络，而规则之种则赋予他一种更深层的、近乎直觉的“理解”，虽然负担巨大，但确实是破解复杂规则的关键。他抬起带着特殊眼镜的双眼，看向战术板上那片代表未知的红色区域。
“规则具有逻辑，秩序规则尤其如此，”陈凌慢慢说道，“它建立秩序，必然排斥‘无序’。但绝对的秩序本身，也可能存在悖论。我们需要找到那个能让其自我矛盾的‘漏洞’。”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通讯灯亮起，传来秦岳沉稳的声音：“烛龙小队，指挥官龙骧要见你们。简报室，立刻。”
众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意外。龙骧指挥官亲自召见一个小队，尤其是在行动前夜，这并不常见。
几分钟后，简报室内。
龙骧依旧穿着笔挺的制服，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他没有坐在主位，而是站在巨大的电子地图前，目光落在那个标志着行动目标的红点上。
“断枝行动，目标不仅仅是摧毁一个节点。”龙骧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们需要知道‘牧者’到底是什么，它的目的，以及它和我们这个正在死去的世界究竟有何关联。”
他转过身，锐利的目光扫过小队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陈凌身上。“陈凌，你获得的规则之种，是古代文明的遗泽，也是我们理解规则本质的关键钥匙之一。基地内部……对此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这是危险的禁忌，有人认为这是唯一的希望。”
陈凌能感觉到蒲凝的精神微微紧绷，他自己也心中一凛。基地内部的派系分歧，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
“我不管那些争论。”龙骧继续说道，语气斩钉截铁，“我只看结果。‘烛龙’小队在地铁侦察中的表现，证明了你们有能力在高度复杂的规则环境中生存并获取关键信息。这次‘断枝’行动，你们是先锋，也是探针。”
他操作控制台，电子地图上红点周围浮现出更多细节，包括几条推测的能量流动路径和几个模糊的、疑似“人偶”聚集区的标记。
“物流中心内部的规则环境会极度排斥‘混乱’，任何不符合其秩序的行为都可能触发强烈反应。规则柱子是核心，但破坏它可能并非易事。我们需要你们潜入进去，尽可能收集数据，定位规则柱子的核心逻辑回路，如果机会允许……尝试摧毁它，或者，至少验证摧毁它的可能性方法。”
龙骧的目光再次定格在陈凌身上：“你的规则之种，或许能帮助你‘听’到规则的‘声音’，找到我们常规手段无法发现的弱点。但记住，量力而行，它的负担远超你的想象。”
接着，他看向蒲凝：“蒲凝同志，你的精神感应至关重要。‘牧者’的秩序规则很可能涉及意识层面，你需要警惕任何形式的精神渗透或同化，同时，尝试感知那些‘人偶’的意识状态，任何细微的异常都可能是线索。”
最后，他对整个小队说：“潜龙司的存在，不是为了苟延残喘。我们是为了夺回我们的世界。‘断枝’是第一步，也可能是最危险的一步。你们，准备好了吗？”
陈凌深吸一口气，压下脑海中规则之种带来的阵阵晕眩，左手的隐痛似乎也变成了某种坚定的提醒。他看向身旁的队友——沉稳的雷栋，坚毅的赵猛，机警的孙小胖，专注的韩屿，还有与他精神相连、彼此支撑的蒲凝。
“烛龙小队，准备完毕。”陈凌代表团队，沉声回应。
龙骧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很好。行动于明晨0600开始。今晚，好好休息……如果你们还能休息得着的话。”
离开简报室，走廊的灯光似乎比来时更加昏暗。未知的威胁、基地内部的暗流、规则之种的负担、以及“断枝”行动的巨大风险，如同无形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蒲凝悄悄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陈凌的右手，一丝温润平和的精神力量如涓涓细流，试图缓解他精神的燥热与沉重。
陈凌反手握紧了她。
前路艰险，但他们并非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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