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牢外格外刺耳。
李文吓得一哆嗦，惊疑不定地看着瞬间脸色冰寒的凌薇。
蛮族南下！五万铁骑！驰援被阻！
每一个字都如同丧钟，敲在凌薇心头。
她苦心营造的与陈望、与朝廷周旋的局面，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隐鳞谷这点力量，在草原铁骑的洪流下，连浪花都掀不起一朵。
撤退？能撤到哪里？深入中原？还是逃往更偏僻的荒野？
失去了隐鳞谷这个根基，她这支队伍就是无根浮萍，迟早被吞没。
死守？更是螳臂当车。
绝境！前所未有的绝境！
凌薇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
大脑在极致的压力下疯狂运转，排除掉所有不可能选项，剩下的，再匪夷所思，也是生路。
她的目光猛地投向地牢方向，又迅速转向沙盘上朔风城的位置。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不，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连做朋友的资格都没有。
但……或许可以成为一块难啃的骨头，一把能刺伤敌人的匕首？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她猛地转身，对同样面色苍白的吴昊下令：“立刻召集所有队正以上头目，议事厅集合！快！”
片刻之后，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当凌薇宣布蛮族大军南下、兵锋直指朔风城的消息时，所有人都骇然失色，连石头都握紧了拳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谷主，我们……我们怎么办？撤吗？”赵铁柱声音干涩。
“撤？往哪里撤？”凌薇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冷冽如刀，“失去了隐鳞谷，我们就是丧家之犬，迟早被各方势力剿灭，或者饿死荒野。”
“那……难道死守？”季容声音发颤。
“守不住。”凌薇直接否定，“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她走到沙盘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朔风城上：“蛮族的目标是朔风城，是破关南下！我们隐鳞谷，不过是他们顺手可以碾死的蚂蚁。但如果我们这只蚂蚁，主动爬到朔风城这堵即将倒塌的危墙之下，告诉守城的人，我们能帮他守住城墙，甚至……能帮他咬伤攻城者呢？”
众人一愣，没明白她的意思。
“谷主，您是说要……帮陈望守城？”吴昊难以置信，“我们刚绑了他的钦差，他恨不得把我们生吞活剥！”
“此一时，彼一时。”凌薇眼神锐利，“蛮族大军压境，朔风城危在旦夕，陈望自身难保！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兵力，是能帮他守城的力量！而我们，虽然人少，但占据地利，拥有一定的军械，更重要的是——我们无路可退，守城的决心比他麾下任何一支部队都要坚决！因为城破，我们必死无疑！”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去不是乞降，是谈判！是合作！用我们的人力、我们的地利、我们守城的决心，去换一个在城墙上战斗的机会，换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同时，也要借陈望的势，借朔风城的墙，来抵挡蛮族的刀！”
众人被她这番言论惊呆了。
与刚刚还在生死相搏的敌人合作？
这想法太过惊世骇俗。
“可……陈望会信我们吗？他不会趁机把我们……”赵铁柱仍有疑虑。
“所以，我们需要一份‘投名状’。”凌薇的目光再次投向地牢方向，“一份他无法拒绝的投名状，和一个他必须相信的理由。”
她迅速布置任务：
“吴昊，你立刻带一队精锐，护送李文……不，是‘请’李大人，跟我们一起去朔风城！他是我们与陈望谈判最重要的筹码和桥梁！”
“赵铁柱，你负责整理所有能带走的精良军械，尤其是那些弩机，全部带上！这是我们展现价值的东西！”
“季先生，你留守山谷，带领老弱妇孺，进入后山最隐蔽的区域躲藏，储备粮草，以备不测！”
“石头，点齐所有能战之士，随我出发！”
命令一道道发出，虽然众人心中依旧充满疑虑和恐惧，但在凌薇不容置疑的权威和这绝境压力下，只能凛然听命。
地牢中的李文得知蛮族南下的消息和凌薇的决定后，先是震惊，随后眼中竟也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朔风城一旦被破意味着什么，那不仅是陈望的末日，也可能波及他的家族和背后的派系。
如果凌薇真能帮助守城，或许……或许是一条意想不到的生路？
他不再挣扎，反而配合地换上了一套普通士兵的衣物。
半个时辰后，隐鳞谷主力倾巢而出，不再是偷偷摸摸，而是打着旗帜，押解着“被寻回的钦差李文”，朝着被蛮族兵锋笼罩的朔风城，疾驰而去。
此时的朔风城，已是一片末日降临的景象。
城外烟尘蔽日，蛮族骑兵的呼啸声隐约可闻。
城头上，士兵们面色仓皇，滚木礌石、火油金汁被不断运上城垛，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陈望站在城楼，望着远方那无边无际的敌骑，脸色铁青，眼中充满了血丝和绝望。
就在此时，亲兵来报：“将军！隐鳞谷……隐鳞谷的人来了！就在城下！他们还……还带着李大人！”
陈望猛地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冲到垛口向下望去，只见一支约三四百人的队伍，打着隐鳞谷的旗帜，停在了一箭之地外。
队伍前方，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白衣女子端坐马上，身旁被几名壮汉护在中间的，正是穿着士兵服饰、脸色苍白却完好无损的李文！
“她来做什么？！”陈望又惊又怒，“来看笑话吗？！”
凌薇运足中气，清越的声音穿透喧嚣，清晰地传上城头：“陈将军！蛮族压境，朔风城危殆！过往恩怨，可否暂且搁置？隐鳞谷愿助将军共守此城，抵御外侮！”
她指了指身边的李文：“若城破，我与将军同殉！若城守，请将军兑现承诺，为我隐鳞谷请功！”
她的话，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城上守军一片哗然。
陈望死死盯着凌薇，眼神变幻不定。
他不敢相信凌薇，这女人诡计多端。
但在如今这绝境下，多一份力量就是多一分希望，尤其是对方还送回了李文这个烫手山芋，虽然是以这种方式，展现了一定的“诚意”。
而且，她说的没错，城破，大家都得死！
是赌一把，相信这唯一的援军？还是拒绝，坐等城破人亡？
时间不容他过多犹豫，蛮族先锋的骑兵已经开始了试探性的冲锋。
陈望猛地一咬牙，几乎是嘶吼着下令：“开侧门！放他们进来！严密监视！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沉重的侧门缓缓开启。
凌薇一马当先，带着隐鳞谷的队伍和李文，毅然决然地踏入了这座即将被血与火淹没的危城。
她知道，这一步，是真正的踏入龙潭虎穴，是与虎谋皮。
但，这也是在绝境中，搏取那一线生机的，唯一途径。
城外的号角声越发凄厉，蛮族的进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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