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傀躺在临时担架上,气息微弱。
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腔,发出破风箱般的杂音。江小离给他注射了维持生命的基础营养液和镇痛剂,但效果微乎其微。那紫黑色的死气如同附骨之疽,在他皮肤下蔓延,生命体征监测器上跳动的数字,看得人心头发沉。
不能再等了。
多耽搁一秒,他都可能被体内那该死的虫子彻底啃噬干净。
“出发。”
我的命令简短有力,压下所有关于“哀嚎古堡”可能潜藏危险的顾虑。
现在,那里不是险地,是唯一的生路。
罗根背着他那些宝贝仪器,屏幕上闪烁着根据叶轻玄笔记残篇和全球异常能量波动交叉比对后得出的几个模糊坐标。林夜打头阵,天眼通在浓雾中扫视,规避着能量乱流和潜在的空间裂缝。陈铁山负责殿后,同时兼顾抬担架的主力。我和苏媚一左一右护卫侧翼,江小离则紧跟在担架旁,时刻监测谢傀的状态。
穿越桥梁空间的过程不再陌生,但每一次踏入那片光怪陆离、法则紊乱的领域,神经依旧会下意识绷紧。
这次的目的地,是一片仿佛被世界遗忘的荒原。
灰白色的浓雾是这里永恒的主题,能见度不超过十米。脚下是干裂、毫无生气的黑色泥土,踩上去发出嘎吱的脆响,仿佛踩碎了无数枯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阴冷的气息,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风穿过雾霭,带来隐约的、持续不断的呜咽声。仔细去听,那声音又消失了,只剩下死寂。但当你放松警惕,那声音又会钻进耳朵,像无数生灵在极远处,或者在墙壁后面,永恒地、痛苦地哀嚎。
“是这里了。”罗根停下脚步,指着终端屏幕上剧烈跳动的能量读数,“前方三百米,核心扰动源。”
我们拨开几乎凝成实质的浓雾,向前跋涉。
然后,它出现了。
哀嚎古堡。
一座庞大到仿佛要压垮这片天地的哥特式建筑,突兀地矗立在荒原中央。墙体是那种不祥的暗红色,并非涂料,更像是无数血液层层泼洒、凝固、干涸后形成的厚重痂壳,表面粗糙,布满诡异的脉络。
无数张石雕的人脸,密密麻麻地镶嵌在墙体各处。它们表情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是极致的痛苦——扭曲的五官,圆睁的、空洞的眼眶,大张着仿佛在无声呐喊的嘴。
我们靠近一些。
风中的呜咽声陡然清晰起来,仿佛就源自那些石雕的口中。成千上万的哀嚎汇聚成一股无形的音浪,冲击着耳膜,更冲击着精神。苏媚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捂住了耳朵。连陈铁山都皱了皱眉。
“找侧门,或者通风口,尽量低调潜入。”我低声下令。
能不硬碰,最好。
我们沿着那巨大的、仿佛没有边界的暗红墙体移动。
墙壁上那些痛苦的人脸石雕,眼珠似乎会随着我们的移动而微微转动,冰冷地注视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
走了将近半小时,我们绕了古堡小半圈。
结果令人窒息。
没有侧门。
没有窗户。
没有哪怕一个狗洞。
所有可能被称为“入口”的地方,都被厚重的、生满尖刺的黑色铁闸封死。铁闸上流淌着肉眼可见的、粘稠的黑暗能量,形成强大的排斥结界。稍微靠近,就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精神侵蚀力试图钻入脑海,勾起内心深处的负面情绪。
“全方位的乌龟壳。”罗根敲了敲终端,“能量场均匀覆盖,没有明显弱点。物理破坏这些铁闸,会引发结界剧烈反击,能量级别……很高。”
最后,我们回到了最初的地点——古堡的正面。
两扇巨大的黑铁大门,如同两座山峦,矗立在我们面前。门扉之高,需要极力仰头才能看到顶端,没入上方翻滚的灰雾中。
大门表面并非光滑,而是雕刻着巨大、繁复、令人不安的浮雕图案——描绘着大规模的献祭场景,无数渺小的人形被投入燃烧的巨鼎;以及象征着永恒安眠的符号,扭曲的尸骸在藤蔓缠绕下化为尘埃。
最令人不适的是,这两扇门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站在门前,周围的光线都黯淡下去,只有门上那黑暗的浮雕图案,散发出一种吞噬一切的虚无感。
林夜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从门扉的上缘一直扫视到与地面的结合处。
几秒后,他收回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结论。
“所有次级入口封锁强度等同。节省时间,减少意外。”
他顿了顿。
“只能从正门硬闯了。”
硬闯。
面对这扇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绝望的巨门。
陈铁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上前一步,将肩上扛着的担架轻轻放下,交由江小离照看。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咔哒的轻响,然后双手抵在那冰冷的、吞噬光线的黑铁门扉上。
他低吼一声,全身肌肉贲张,脚下的黑色泥土瞬间下陷几分。
双臂爆发出足以掀翻卡车的力量,猛地向前推去!
门。
纹丝不动。
甚至连一丝灰尘都没有震落。
反而是在陈铁山发力的瞬间,门上那些献祭与永眠的浮雕,仿佛活了过来!
粘稠的、如同墨汁般的黑暗能量,从浮雕的线条中迅速渗出,汇聚成一股冰冷的洪流,顺着陈铁山接触门扉的手臂,就要缠绕而上!那股能量带着强烈至极的精神侵蚀,试图钻入他的意志深处。
陈铁山闷哼一声,手臂上暗红色的光芒一闪,将那试图缠绕上来的黑暗能量震散大半,但他也被那股反冲力逼得后退了半步,脸色凝重。
“不行。蛮力推不开,还会引动上面的东西反击。”
气氛瞬间凝固。
最强的物理力量无效,还触发了防御机制。
就在这时。
一个沙哑、虚弱,却带着一股狠厉劲儿的声音,从我们身后响起。
“让我来。”
我们猛地回头。
是谢傀!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强撑着,从担架上坐了起来!
他的脸色惨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毫无血色,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但那双眼睛,此刻却亮得吓人,里面没有丝毫濒死的涣散,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要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凶狠和决绝。
他推开江小离试图搀扶的手,一步,一步,踉跄着,却异常坚定地走到那两扇巨大的黑铁大门前。
他抬起头,看着门上那些蠕动的黑暗能量,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抬起右手,不是握拳,也不是推门。
而是将五指张开,猛地按在了那冰冷、布满黑暗能量的门扉上!
在他手掌接触大门的瞬间,他体内那躁动不安、疯狂吞噬他生机的血毒蛊能量,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混合着他掌心被门扉粗糙表面划破涌出的鲜血,一股脑地,被他强行逼出体外,注入到了黑铁大门之中!
滋——啦——!
一声尖锐刺耳,仿佛烧红烙铁烫进皮肉的声音,猛地炸响!
门扉上,那粘稠的、散发着精神侵蚀的黑暗能量,与谢傀那充满腐蚀、剧毒、暴戾的血毒蛊能量,如同两种天生相克的天敌,瞬间发生了最剧烈、最直接的冲突!
两股黑暗疯狂地相互撕咬、湮灭!
门上那些浮雕人像,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表情扭曲到了极致,甚至发出了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声。
那覆盖整个门扉的、强大的排斥结界,在这两股极致负面能量的对撞中心,如同被撕裂的布帛,猛地扭曲、波动,然后……出现了一道极其短暂、极不稳定的、闪烁着混乱能量的裂隙!
“就是现在!”谢傀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哑的咆哮,按在门上的手臂因为过度透支而剧烈颤抖,更多的黑血从他口鼻中涌出。
根本不需要他提醒。
在他吼出声的同一瞬间,陈铁山早已如同蓄势待发的炮弹,再次冲上!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推开整扇门,而是那道刚刚被谢傀用自残方式撕开的、转瞬即逝的结界裂隙!
“吼!”
陈铁山发出怒吼,全身力量灌注于右肩,那面陪伴他许久的锈蚀盾牌表面暗红光芒暴涨,如同一颗坠落的陨石,携带着无匹的动能,狠狠撞在了那道裂隙之上!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尝试推门时猛烈十倍以上的巨响爆发!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以撞击点为中心,呈环形向四周席卷开来,吹得我们衣袂猎猎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那两扇仿佛亘古永存的黑铁巨门,在被结界裂隙削弱的地方,被陈铁山这凝聚全身力量的一撞,终于……被强行撞开了一道狭窄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阴冷、潮湿、带着浓郁陈腐血腥气和无数怨念低语的风,如同憋了千万年一般,从那条缝隙中猛烈地倒灌出来,吹在我们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缝隙之内,是比门外荒原更加深沉、更加纯粹的黑暗。那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目光投入其中,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虚无,仿佛一张早已等待多时的、布满利齿的巨口。
谢傀在那股反冲力和自身透支的双重作用下,再也支撑不住,脱力地单膝跪倒在地,剧烈地咳嗽着,大股大股的黑血从他指缝间溢出,滴落在黑色的泥土上。
但他没有倒下。
他抬起头,望向那条被强行轰开的、通往未知与危险的缝隙,眼中那求生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疯狂。
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叶里挤出来,带着血沫。
“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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