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堂回了林文轩的院子，里头已经乱成了一团。几个被匆匆请来的大夫，包括府里常驻的那个李郎中，正围着床上疼得死去活来、时不时呕出点黄胆水的林文轩，又是扎针，又是灌药，忙得满头大汗，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林墨堂站在门口，看着儿子那张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的小脸，听着他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呻吟，心就像被放在油锅里反复煎炸一样！他多想冲过去告诉大夫，这可能是中了某种毒，让他们对症下药！可他不能！他一个字都不能说！
他只能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血红的月牙印，强忍着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憋屈和恐慌，铁青着脸，看着大夫们忙碌。
过了好半晌，几个大夫凑在一起低声商议了一阵，最终由资历最老的李郎中擦了擦额头的汗，走到面沉如水（实则内心翻江倒海）的林墨堂面前，斟酌着词句回禀：
“三爷……文轩少爷这症状，来得又急又猛，腹痛如绞，伴有呕吐……依老夫几人共同诊断，这……这似乎是误食了某些……不洁之物，引发的急性肠胃之症，甚为凶险啊……”
“不洁之物？”林墨堂眼皮狠狠一跳，心里把这些大夫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嘴上却只能顺着这话头，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可查得出具体是何物？”
李郎中面露难色，摇了摇头：“这个……症状复杂，且未有残留之物可供查验，实在难以断定具体是何物所致。或许是……是食材处理不当，沾染了污秽？或是……误食了某些相克之物？眼下，只能先用些清热解毒、缓解痉挛疼痛的方子，先将这急症压下去，再慢慢调理……”
查不出来！太好了！查不出来！
林墨堂心里先是猛地一松，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但随即涌上的却是更大的憋闷和一种荒诞的愤怒！他妈的，自己下的毒，差点毒死自己儿子，现在居然还要庆幸查不出来？！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可事已至此，他还能怎么办？难道真能承认是自己下的毒？那才是自寻死路！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气血，脸上强行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沉痛”和“愤怒”，对着李郎中和周围几个管事的说道：
“既然几位大夫都诊断是误食了不洁之物……那……那想必是场意外了。”
他几乎是咬着牙，把这个“意外”的结论认了下来。
“定是厨房那起子蠢笨的下人！定然是那张厨子！办事不力，疏忽大意！用了不干净的食材，或是处理不当，才酿此大祸！险些害了文轩性命！”他成功地把锅甩给了那个注定要当替罪羊的张厨子，语气“义愤填膺”，仿佛自己真是个被无能下人蒙蔽、儿子无辜受害的苦主。
“来人！去把那张厨子给我捆了！重打五十大板，关进柴房！待文轩无恙后，再行发落！”他立刻下令，动作快得像是生怕别人反应过来。
处理完“罪魁祸首”，林墨堂感觉心里那口憋屈气总算顺了一点点，但一想到汀兰院那个始作俑者（在他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那股邪火又噌蹭往上冒。可他现在，偏偏还得去安抚，去堵嘴！
他阴沉着脸，再次来到了汀兰院门口。林澈依旧被春桃“搀扶”着，站在院门内，脸色苍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仿佛刚才被吓得不轻。
看到林墨堂去而复返，林澈“虚弱”地抬了抬眼，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三叔……文轩弟弟……他怎么样了？大夫……大夫怎么说？”
林墨堂看着他那副样子，胃里一阵翻涌，强压下骂娘的冲动，硬邦邦地说道：“大夫诊断了，是误食了不洁之物，引发的急症！与……与其他无关！都是厨房那张厨子不当心！我已经严惩了！”
他特意强调了“与其他无关”，眼神死死盯着林澈，带着警告的意味。
林澈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甚至还抬手轻轻拍了拍胸口，长长舒了口气：“阿弥陀佛……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真是吓死侄儿了……”
他这反应，看得林墨堂眼皮直跳。
接着，林澈又露出了“宽宏大量”的神色，语气温和（甚至带着点圣母般的慈悲）地说道：“原来……原来只是一场意外啊……既然是意外，那张厨子虽然可恨，但想必也不是存心的……三叔您已经惩戒过了，想必他以后定会加倍小心……侄儿觉得，也不必过于苛责了……”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为那个即将被打个半死的张厨子求情，显得他多么善良大度。可听在林墨堂耳朵里，却像是最大的讽刺和挑衅！
你他妈把老子儿子害成这样，把老子逼得不得不亲手处理掉自己的棋子，现在还在这里装好人，让老子别苛责？！我苛责你大爷！
林墨堂气得浑身发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胸口堵得厉害，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这简直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打落了牙齿还得他妈的喝血吞！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再多看林澈一眼，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当场掐死这个装模作样的病秧子！
“府中事务繁忙，你好生歇着吧！”林墨堂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毫无温度的话，几乎是逃也似的，再次转身，脚步踉跄地快步离开。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灰溜溜的狼狈和强忍的滔天怒火。
看着林墨堂那仿佛吃了屎又不得不咽下去的憋屈模样，林澈缓缓站直了身体，脸上那副“宽宏大量”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浓浓嘲弄的笑意。
“严惩厨子？意外？”他低声嗤笑，“老狗，这黄莲的滋味，不错吧？”
这才只是道开胃小菜呢。真正的“大餐”，还在后头等着你呢。林墨堂，咱们……慢慢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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