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焚化坑，是流云宗处理各类污秽死物的所在。巨大的土坑里，常年燃烧着添加了劣质火系符箓的火焰，温度奇高，却黑烟滚滚，散发出混合着焦臭与骨灰的刺鼻气味。几具腐烂的铁鬃猪尸体被胡乱抛在坑边，蝇虫萦绕，恶臭扑鼻。
林默和王大石费尽力气，终于在天色彻底黑透前，将最后一车污秽垃圾倾倒入坑。熊熊火光映照着王大石疲惫不堪、几乎虚脱的脸，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连骂赵德海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石，你先回去。”林默的声音在噼啪作响的火光和浓烟中显得有些缥缈，“这几头死猪，我拖过来埋了就走。”
“默哥…你…你一个人行吗？”王大石有气无力地问。
“无妨，这点力气还有。”林默摆摆手，目光落在坑边那几具污秽的兽尸上，在火光跳跃的阴影里，眼神显得格外幽深。
王大石实在撑不住了，点点头，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三晃地朝着青竹苑的方向挪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山道里。
确认王大石走远，周围再无旁人气息后，林默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松弛下来。他走到最近的一具铁鬃猪尸体旁。这头猪体型庞大，死亡多日，腹部鼓胀，皮毛黏连着污泥和腐烂的内脏组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寻常人莫说触碰，便是靠近都要呕吐。
林默却面不改色。他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尸臭仿佛被体内流转的混沌气流过滤，刺激感大减。他伸出双手，稳稳地抓住铁鬃猪冰冷僵硬的后蹄。
“万物残灵，皆为我薪！” 心中低喝一声，意念沉入丹田。
嗡！
沉寂的混沌气旋骤然加速旋转！一股无形的、带着吞噬与炼化气息的微弱波动，以林默双手为媒介，猛地透入冰冷的兽尸之中！
刹那间，一股极其微弱、驳杂不堪、却带着原始生命精气的灰黑色气流，混杂着浓烈的死气、煞气，如同被无形之手强行抽取，顺着林默的手臂经脉，汹涌地倒灌而入！
“唔！” 林默闷哼一声，身体剧震！这股涌入的力量太过污浊阴冷，远超之前吸纳的环境煞气！狂暴的冲击瞬间撕裂了他几条本就脆弱的细小经脉！剧痛如同无数冰针，狠狠刺入他的四肢百骸！更有一股阴寒的死气直冲识海，让他眼前发黑，灵魂都仿佛要被冻结！
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甚至渗出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涌出，又被体表的高温蒸发！体内的混沌气旋疯狂运转，如同一个微型的磨盘，爆发出强烈的吞噬和分解之力，强行碾磨、撕扯着那股污浊的洪流！
嗤嗤嗤！
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在林默体内燃烧。灰黑色的气流被强行撕裂、剥离！其中蕴含的暴戾死气、污秽煞气被混沌气旋霸道地焚烧、湮灭，化作缕缕黑烟，从他周身毛孔极其细微地渗出，混入焚化坑的浓烟之中，难以察觉。而那股被剥离出来的、极其稀薄、却精纯异常的原始生命精气，则如同温润的甘泉，被气旋贪婪地吸收、融合！
这过程痛苦而缓慢。林默的身体如同一个战场，承受着污浊能量的冲击和混沌气旋炼化时的双重煎熬。他浑身肌肉绷紧如铁，皮肤表面时而泛起诡异的灰黑色，时而又透出淡淡的混沌微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和细微的血腥味。
时间一点点流逝。焚化坑的火焰依旧在燃烧，映照着坑边那个如同石雕般伫立、承受着巨大痛苦的身影。当第一具兽尸彻底化为飞灰，被林默扬入火坑时，他猛地睁开眼！
嘶！
一口带着浓郁血腥和黑色渣滓的浊气，被他长长地吐出，在火光下形成一道扭曲的气箭。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涌遍全身！他内视丹田，那混沌气旋明显壮大了一圈，旋转得更加稳定、有力，颜色也深邃了一丝！更重要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筋骨变得更加坚韧，气血旺盛了许多，甚至连白日劳作积累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代价是几条细小的经脉传来隐隐的刺痛，提醒着他这种修炼方式的凶险。
“果然可行！”林默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之前的痛苦仿佛成了最好的注脚。他毫不犹豫，立刻走向第二具兽尸！
就在林默沉浸在炼化第二具兽尸，忍受着新一轮痛苦与蜕变时——
距离焚化坑数十丈外，一处嶙峋怪石的阴影里。
负责监视林默的两个内门弟子，叶青的心腹——瘦高个的叶七和矮壮些的叶九，正借助一块隐匿气息的低阶阵盘，屏息凝神地观察着坑边的景象。
“他在做什么？”叶七眉头紧锁，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浓浓的困惑和一丝惊疑，“对着那死猪尸体发呆？还是…在修炼某种邪功？”
叶九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林默的身影，尤其是他接触兽尸的双手：“不对劲！你看他身体在微微颤抖！气息…气息很不稳定！时强时弱，而且…似乎有极其微弱、非常古怪的能量波动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引动了周围的…死气？”
他努力感知着，语气越发凝重：“还有…你注意到没有？刚才那具被他丢进火坑的猪尸，好像…比旁边几具更‘干净’？腐烂的气息似乎…淡了很多？这…这怎么可能？”
叶七闻言，仔细看去，果然发现林默正在接触的第二具兽尸，其腐烂鼓胀的腹部，似乎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干瘪”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被抽走！而林默周身，那浓烈的尸臭似乎也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微弱的“稀薄”区域！
“嘶…”叶七倒抽一口凉气，“这小子…有鬼！他在吸收…吸收这些污秽兽尸里的东西？！这…这绝不是流云宗的正道法门！倒像是…魔道炼尸抽魂的邪术！”
“不像！”叶九摇头，眼神惊疑不定，“魔道功法吸收死气煞气，自身也会变得阴冷邪异。可你看他，虽然痛苦，但吐纳之间，气息中正浑厚，并无邪魔之感！反而…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包容和霸道？像是…像是在用这污秽之物…锤炼己身？”
这个念头让叶九自己都感到荒谬。用污秽恶臭的兽尸残骸锤炼己身？这简直闻所未闻！
“锤炼己身？用猪粪死尸？”叶七嗤笑一声，觉得荒谬，“我看他就是练了什么走火入魔的野路子！或者…他真有什么能吸纳污秽之气的异宝？”
两人正惊疑不定地争论着，坑边的林默已经处理完第二具兽尸。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身体晃了晃，似乎消耗巨大，但眼神却更加明亮。他毫不停歇，走向第三具。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林默的手掌刚按上第三具兽尸冰冷的皮毛——
嗡！
他体内的混沌气旋似乎因为接连炼化而变得异常活跃，旋转速度骤然飙升！一股远比前两次强烈、更加霸道的吞噬炼化之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极其淡薄的灰黑色气流漩涡，以林默的手掌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将他和那具兽尸笼罩其中！虽然只是一闪即逝，瞬间又被林默强行压制收敛，但那短暂的一瞬，在寂静的黑夜和跳跃的火光映衬下，却显得格外清晰！
“那是什么？！”叶七和叶九同时低呼出声，瞳孔骤然收缩！他们看得清清楚楚！那绝不是错觉！一道灰黑色的气流漩涡！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他们心悸的、吞噬与炼化万物的恐怖气息！
“这…这绝不是炼气期修士该有的手段！”叶九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那灰气…给我的感觉…像是…像是要把那死猪的一切都吞掉、磨碎！”
“异宝！绝对是异宝！”叶七眼中爆发出贪婪和兴奋的光芒，“这小子身上果然有秘密！而且是大秘密！快！立刻传讯给青师兄！这小子有古怪！他很可能身怀能吞噬死气、炼化污秽的奇异宝物！或者…他修炼了某种极其罕见的秘术！无论哪种，都值得少主关注！”
叶九也反应过来，重重点头，再无半分轻视，脸上满是凝重和一丝后怕：“对！立刻上报！这小子…太邪门了！他吸收那些污秽之物，似乎…真的在变强！虽然很慢，但这路子…闻所未闻！”
两人不敢再耽搁，迅速取出传讯玉符，将刚才所见，尤其是那道一闪而逝的灰黑色漩涡，添油加醋地烙印进去，语气急促地禀报给远在内门的叶青。
焚化坑边，林默已将第三具兽尸化为灰烬扬入火中。他并不知道自己最后关头因气旋活跃而泄露的一丝异象已被窥见。他只觉得体内力量充盈，混沌气旋壮大凝实了许多，白日被赵德海刁难、被苏婉儿“劝诫”的郁气仿佛都随着那几口浊气吐了出去。
他抹去额头细密的汗珠（这次是炼化消耗所致，而非纯粹的痛苦），看着坑中跳跃的火焰，眼神在火光映照下，幽深如潭。
“山猪骨可熬汤，腐草灰能肥田。天地万物，何来真正的废弃？”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有一种洞悉本质的冷冽，“他人眼中的污浊，或许…正是我登天的阶梯！”
他不再停留，转身，身影融入黑暗的山道，步伐比来时更加沉稳有力，朝着那充斥着倾轧与算计的青竹苑走去。身后，焚化坑的火焰依旧在熊熊燃烧，黑烟升腾，仿佛在无声地昭示着一条迥异于常的、充满荆棘与污浊的登天之路，已然在他脚下展开。而黑暗中的窥视，如同附骨之疽，也变得更加阴冷和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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