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走了三天,这天日头正毒,他们蹲在路边的大槐树下歇脚。石柱正往豁口碗里倒最后一点麸皮,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孩子的哭声,细弱得像只小猫。
李大壮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两个汉子正拽着个三岁多的小男孩,那孩子穿着件破烂的红肚兜,脸脏得看不清模样,哭得撕心裂肺,小手使劲往旁边挣。旁边还蹲着个老妇人,低着头抹眼泪,哭喊厮打着。
“放开俺娃!放开!”老妇人一次又一次扑过去,想抢回孩子。被其中一个汉子一脚又一脚踹在地上,打滚。
“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汉子啐了口唾沫,“这娃跟着你也是饿死,不如给俺们,还能换口饭吃!”
另一个汉子搓着手笑:“这娃肉嫩,炖一锅正好……”
“香肉”两个字没说出口,李大壮已经站了起来。他两步跨过去,一把攥住那汉子的手腕,手劲大得“咔嚓”响。“放开。”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子狠劲。
那汉子疼得龇牙咧嘴,回头看见李大壮的块头,又瞥见石柱背上的枪,脸瞬间白了:“你……你们想干啥?这是俺们……”
“我说,放开。”李大壮手上又使了点劲,那汉子“哎哟”一声,手一松,小男孩“咚”地摔在地上,立马往老妇人怀里钻。
老妇人抱着孩子,连滚带爬地跪在李大壮面前:“恩人!恩人啊!”
两个汉子见状,不敢再逞强,恶狠狠地瞪了李大壮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
李大壮蹲下身,看那孩子。孩子还在哭,却睁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他,小手紧紧攥着老妇人的衣角。“你家大人呢?”他问。
老妇人抹着泪摇头:“他爹娘前儿个出去找东西走就不见了……就剩俺跟娃……”
李大壮没再问。这种事,路上见得太多了。他从布包里摸出半块窝头——那是他们今天的口粮——递过去:“给娃吃吧。”
老妇人愣了愣,接过窝头,手抖得厉害,又要磕头,被石柱拦住了。“走吧,跟我们一块儿走。”石柱说,“路上有个照应。”
老妇人千恩万谢,抱着孩子跟在他们身后。孩子吃了半块窝头,不哭了,怯生生地拉着石柱的衣角,叫了声“叔”。
石柱没当过叔,脸一红,从兜里摸出颗野酸枣——是前几天在山里摘的,没舍得吃——塞到孩子手里。
孩子捏着酸枣,小口小口地舔,眼睛亮了些。老妇人说孩子叫小石头。
往后的路,多了两个人。李大壮跟石柱轮流背着小石头,老妇人走得慢,他们就放慢脚步等。有了小石头,路上似乎也不那么闷了。
小石头在饿的慢的时候,会指着天上的云喊“像羊”,会捡起路边的小石子递给他俩,虽然说话有点大舌头,却总能让兄弟俩紧绷的脸松快些。
只是粮吃得更快了。半袋麸皮没几天就见了底,李大壮只能去路边的树林里找野果,有时运气好能套着只兔子,就烤了分给老妇人和小石头,他跟石柱多半只吃点烤焦的骨头渣。
有天夜里,他们在破庙里歇脚。老妇人忽然拉着李大壮的手说:“恩人,俺知道你们是好人。俺这身子骨,怕是走不到北平了……小石头就托付给你们了。你们带着他,给口饭吃,别让他饿死……”
李大壮没说话,只是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光照着老妇人的脸,满是皱纹,却透着股决绝。
第二天一早,老妇人没醒过来。就那么靠在墙角,脸上带着点笑,像是睡着了。
李大壮跟石柱在庙后挖了个坑,把老妇人埋了。小石头似懂非懂,拉着李大壮的手问“奶奶咋不跟俺走了”,李大壮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奶奶累了,要歇会儿。咱带着她的念想,好好走。”
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再哭。
到北平那天,正是傍晚。
远远地就看见城墙,黑沉沉地立在暮色里,城门楼子上挂着上了灯,亮晃晃的。城门下挤满了人,都是跟他们一样的流民,被兵丁拦着,一个个盘查。
李大壮心里紧了紧,把小石头往石柱身后藏了藏。石柱把汉阳造往布包里塞了塞——城里不让带枪,得藏严实些。
轮到他们时,兵丁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又看了看小石头,皱着眉问“干啥的”。“探亲的,来城里找我们的姑姑。”李大壮答得老实。兵丁没再问,挥了挥手让他们进去。
进了城,才知道北平也不是天堂。
街面上倒是热闹,有拉洋车的,有卖小吃的,有穿长衫的先生,可这些热闹都跟他们没关系。
流民都挤在城根下,破庙里,或是没人住的空院子里。李大壮带着石柱和小石头,在南城根找了个破院子,院里已经住了七八户流民,都是用草席搭着棚子。
他们也搭了个棚子,用捡来的破木板挡着风。白天,李大壮跟石柱去街上找活干——扛大包,拉洋车,给人搬货,只要能换口饭吃,啥都干。
工钱少得可怜,一天下来,也就够买几个窝头。小石头就留在院里,跟其他流民的孩子一起玩,李大壮临走前总会把他托付给院里的老婶子,再三嘱咐“看好娃”。
日子过得艰难,却也算活下来了。只是安定是不可能的。帮会,兵痞,巡捕都会隔三差五来压榨一番。
转机是在五月初来的。
那天他去东城扛货,看见墙上贴了张告示,围了不少人。他挤进去看,是西北那边来招工的——说是甘肃金城那边要修工事,招工人,管吃管住,每月还给工钱,男的女的都要,只要有力气。
“金城?那地方远得很吧?”旁边有人嘀咕。
“听说路不好走,得坐火车,还得坐汽车。”
“可管吃管住还给钱啊!总比在这儿饿肚子强。”
李大壮盯着告示上的“管吃管住”四个字,心里动了。他回去跟石柱说,石柱听了,沉默了半晌,问“那小石头咋办?”
“带上。”李大壮说,“告示上说能带着娃,工地上有看孩子的。”
石柱又问:“哥,你真想去?那么远,万一……”
“没有万一。”李大壮打断他,“在这儿耗着,就是等死。去西北,好歹有个盼头。”
石柱看着他,又看了看在棚子角落玩石子的小石头,点了点头:“行,哥去哪,我就去哪。”
他们去报了名。招工的人看他们兄弟俩高大结实,又问了句“能吃苦不”,李大壮说“能”,就给他们登了记。
等了半个月,凑够了一百多人。招工的人带着他们去了火车站。
李大壮是头次坐火车。那铁家伙“哐当哐当”地响,冒着白汽,比家里的老牛车快多了。车厢里挤满了人,都是去西北的工人,汗味、脚臭味混在一块儿,呛得人难受。
他跟石柱抱着小石头,挤在角落里,不敢动。小石头却好奇,扒着车窗看外面,嘴里不停喊“树跑了”“房子跑了”,惹得周围人笑。
火车走了两天两夜,到了包头。下了火车,又换马车——马车颠簸得厉害,小石头颠得睡着了,头靠在李大壮怀里。马车慢悠悠走了两天,到了宁夏,之后就没车了,要步行了。
从宁夏县到兰州还得走二十天,好在吃喝由兵站负责。
兵站里的人对他们这些去兰州做工的,倒挺客气,给他们端了热水,还分了些干粮。
有个老兵看小石头瘦,从兜里摸出块糖,塞到他手里。小石头怯生生地接了,说了声“谢谢叔”。
越往西走,越荒凉。看不见庄稼地,只有光秃秃的山,还有浑浊的黄河水,在远处缓缓流着。李大壮心里犯嘀咕,这地方真能有活干?可都走到这儿了,只能往前。
快走到麻木时,这天傍晚,前头忽然有人喊“到了!到了!”
李大壮抬头,看见远处有片城郭,黑沉沉地立在山脚下,旁边是黄河,波光粼粼的。招工的人指着那城说:“那就是兰州。”
他站在土坡上,看着兰州城,看着远处的山,看着脚下的路——从老家的裂土,到北平的城根,再到这西北的黄土坡,走了快半年。
石柱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到了。”
小石头也醒了,揉着眼睛看兰州城,问“这就是咱以后住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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