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给旧金山的街道。
陈汉按照杰瑞发来的地址，来到了一家临街的咖啡店。
咖啡店的装潢带着几分复古的格调，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豆烘焙后的香气。
他隔着干净的玻璃窗，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杰瑞，以及他对面那位身形健硕、气质沉稳的黑人男性。
那无疑就是克里斯·加德纳。
陈汉推开门，门上的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不等他走近打招呼，克里斯已经注意到了他，立刻站起身，脸上洋溢着热情而真诚的笑容。“你就是陈汉导演吧？”
他主动伸出手，声音洪亮而富有磁性，“我看了你拍的《绿皮书》，实在是太喜欢了！
看完电影后，我对里面的炸鸡念念不忘，还特地去找了肯塔基州的那种老式做法，味道确实棒极了！”
“你好，克里斯先生。”陈汉笑着与他握了握手，能感觉到对方手掌传来的力量感，“你的经历才是一段真正的传奇。”
三人落座后，服务生送来了咖啡。
克里斯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笑容温和却带着深邃：“陈，我的故事并不是一个潦倒者变成富翁的童话；
它更像是一段如何战胜困难，最终走向成功的真实经历。
我本可能因为家庭分离和无家可归而彻底消沉，但我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能被压倒。
因为我坚信，困难的旁边就是出路，是机遇，是希望。”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陈汉：“我看了你们改编的剧本，很棒。但我注意到，你们似乎……削弱了我经历的那些困难。”
陈汉端起咖啡杯，闻了闻香气，脸上挂着笑容：“克里斯先生，如果完全按照你的原型来拍，我担心大部分观众在情感上会承受不住。
电影需要戏剧冲突，但过于极致的绝望会劝退很多人。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先将自己毁灭，再从废墟中培养出一个全新的自己。”
克里斯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释然一笑：“你说得对。
反正改编的权利都已经交给你们了。”
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好奇地问道，“对了，你们邀请我在电影的最后一幕客串出镜，这个提议是认真的吗？”
陈汉没有立刻回答，他故意停顿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克里斯，你想象一下。
当电影的结尾，扮演你的演员走向成功，在人潮拥挤的街头；
与真实生活中的你擦肩而过，两个时空的你完成了一次交错……那会是多么有意思的一幕？
这不仅是电影的点睛之笔，对你的公司和你个人的影响力，也可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提升。”
克里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被这个画面打动了，用力地点了点头：“当然！
我没问题，出演这件事完全没有问题，我只是想再次跟你确认一下。”
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三人有说有笑地聊着天，从电影聊到投资，再到各自的生活。
忽然，克里斯放下咖啡杯，表情变得认真了许多：“陈导演，我纯粹是好奇，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
在我的公司，还有我接触过的商业伙伴里，有几位非常优秀的华人，但我感觉……他们好像没有信仰。
这让我觉得很奇怪。
我之前看过你在《名利场》的专访，我觉得你对华人文化的了解透彻，所以想听听你的看法。”
听完这话，陈汉脸上的轻松笑意收敛了些，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拿出出一根古巴雪茄，用考究的动作剪开、点燃吸了一口，才缓缓吐出。
“华人的信仰其实是有的，而且非常伟大。”陈汉的声音平静而有力，“那就是——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地活下去。
以及，让家人和后代活得更好。”
克里斯眼神中闪过困惑，继续追问道：“我之前做过几笔投资，也跟一些华人合作过。
我发现，他们有时候为了达到某个商业目的，可以放弃很多东西，甚至是……他们自己的原则。”
陈汉闻言，无奈地笑了笑，又吸了一口雪茄：“这就是龙国人最独特，也可以说最矛盾的地方。
我们不讲那些一成不变的‘原则’。
什么东西有用，我们就用什么；
什么东西没用了，就先打倒它。
等过段时间翻出来发现又有用了，那就再捡回来用。
我们不习惯用某一个固定的哲学系统或者思想体系来框住自己，实用主义才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克里斯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他沉默了片刻，说道：“陈导演，首先我得感谢你的坦诚。
其次，我个人认为，这样的方式……似乎并不是特别好。”
“每个国家的国情不同。”陈汉一脸轻松，笑意重新回到脸上，“龙国存在得太久了，上下五千年，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什么样的神仙没拜过？
所以，大部分龙国人骨子里只信一种东西，就是‘有用’的东西。
这就是你之前提到的信仰问题，我们大部分人，不相信虚无缥缈的神。”
克里斯听完，疑惑更深了：“可是，我虽然没去过龙国，但我的朋友去过。
他说那里的寺庙、道观香火鼎盛，信徒非常多，你怎么能说不信呢？”
陈汉觉得，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藏着掖着也没意思了。
将雪茄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直截了当地说：“克里斯，我给你打个最简单的比方。
龙国人的这种‘信’，本质上是一种‘交易’。
我今天来庙里拜了你，给你烧了高香，磕了头，那你得保佑我升官发财，或者保佑我儿子考上好大学。
如果你没能给我想要的东西，那不好意思，下次我就不来了，甚至可能换个庙去拜其他的。
你看，这不就是一场生意吗？”
克里斯恍然大悟，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三人相谈甚欢，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下午六点。
夕阳西下，晚霞将天空烧成一片绚烂的橘红色。
三人走出咖啡店，正准备告别。
不远处一栋高耸的写字楼里，一大群穿着笔挺西装、打着领带的金融精英们正鱼贯而出，他们脸上带着或疲惫或意气风发的神情，汇入下班的人潮。
克里斯看着那群人，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回忆之色，他轻声感慨道：“人只有在举目无亲的远方，才能真正为自己而活。
以前我不懂这句话，后来我开始创业，才发现在一个没有熟人的地方，我反而总能表现得更自信、更从容。
大概……人走得越远，才能离自己越近。”
晚霞的余晖照在三人身上，给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陈汉抬头看了一眼绚烂的黄昏，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事在人为。哪怕满路风霜，总有艳阳高照的那一天。”
话音落下，那群西装革履的精英已经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
陈汉和克里斯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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