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宫主的善意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暖石,虽激起涟漪,却未能真正驱散笼罩在苏璃心头的寒意。百花令在袖中散发着温润的气息,是一个承诺,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提醒——她的“异常”已被更高层面的势力注意到。
宗门大比仍在继续,擂台之上的刀光剑影、术法轰鸣引得围观弟子阵阵喝彩。但苏璃的心思已不完全在此。她凭借着【灵犀一点】对能量流动的精准预判和【心绪映照】对对手情绪波动(尤其是紧张、杀意爆发前)的模糊感知,倒也磕磕绊绊地赢下了一两场不算太强的对决,勉强未曾垫底,但也并未再如“百艺试”那般引人瞩目。她刻意收敛了,将更多的注意力转向了外界。
柳依依师姐的处境、宗门高层的动向、以及那关乎世界真相的沉重秘密,像无数条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迫切的需要一个信息突破口。百花宫是一条路,但远水难解近渴,且过于显眼。她需要一个更隐秘、更直接的信息渠道。
“听雪楼”。这个名字再次浮现在她脑海。叶知微曾提及这个神秘的情报组织,似乎游离于各大势力之外,只要付出代价,便能买卖消息。
如何解除?她一无所知。
这日擂台赛间隙,苏璃在人群外围稍作休息,隐约听到两名衣着普通、并非大宗弟子打扮的散修在低声交谈。
“……妈的,这次押注又赔了,青云宗这内门弟子看着光鲜,也是个银样镴枪头!” “嘘!小点声!想惹麻烦吗?不过话说回来,要说消息灵通,还得是‘楼里’,早知道那小子前几天练功岔了气,咱也不至于亏这么惨……” “听雪楼的消息当然准,但那价钱……唉,不是咱兄弟消费得起的啊。听说他们的‘信风’最近在青云城西市的‘老陈记茶馆’出现过……”
听雪楼!信风!老陈记茶馆!
苏璃心中一动,牢牢记住这几个关键词。她不动声色地走开,心中已有了计划。
次日,她借口观摩学习其他擂台赛,早早离开了宗门广场,换了身不起眼的普通衣裙,戴上兜帽,悄悄下山,来到了山脚下的青云城。
西市是散修和小商贩聚集之地,鱼龙混杂,气息浑浊。【心绪映照】一放开,各种贪婪、算计、焦虑、卑微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不得不极力收敛范围,只专注于寻找那个特定的“茶馆”。
“老陈记茶馆”门面陈旧,招牌上的字都褪了色,里面光线昏暗,坐着三三两两看似闲散的茶客,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茶叶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苏璃寻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耐心等待。她不确定“信风”是谁,何时会出现,只能凭借感知去捕捉任何异常。
一个时辰过去了,毫无动静。就在她准备放弃时,一个戴着破旧斗笠、身材干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老者,拄着根竹杖,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坐在了她斜对面的桌子。
老者的情绪场很奇特,如同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几乎感知不到任何明显的波动,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却隐约透着一丝极致的锐利与审视,如同隐藏在鞘中的毒刃。
苏璃心中一动,试探性地,将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探寻与交易意向的情绪波动,通过【心绪映照】小心翼翼地投向那位老者。
几乎在同时,老者端着茶杯的枯瘦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一道同样微弱、却冰冷如同毒蛇信子的意念,精准地回传过来,直接侵入苏璃的脑海:
“客官,寻风还是问雨?”(暗语:买消息还是卖消息?)
苏璃强作镇定,依着来时路上想好的说辞,用意念回应:“寻一缕关于‘旧宅故人’的近况之风。”(暗语:打听一个被囚禁人的当前情况。)
“旧宅森严,风难透壁。”老者意念回应得极快,带着一丝漠然,“价码可不低。”
“愿闻其详。”
“三百上品灵石。或……以等值秘文相易。”老者的意念冰冷没有起伏。
三百上品灵石!这几乎是苏璃全部身家的数倍!她根本拿不出来。
她沉默了片刻,心念电转。灵石没有,但“秘闻”……她或许有。她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进行下一步。
她再次传递意念,这次更加谨慎:“灵石暂无。然,偶得一‘奇铁碎片’,触之冰寒,上有异纹,似与古籍所载‘天外晦星’有关,不知可值一缕微风?”(她故意用了更古老的称谓“天外晦星”而非“天外之骸”,并提及“异纹”,既是试探,也是展现自己的筹码。)
老者那古井无波的情绪场,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涟漪——一丝极其短暂的震惊与贪婪,虽然瞬间就被压下,却被【心绪映照】清晰地捕捉到了!
隔了足足三息,老者的意念才再次传来,语气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漠然,多了一丝凝重:“‘晦星’之物?小友,话不可乱言。可有凭据?”
苏璃从袖中取出那枚黑色碎片,并未完全拿出,只是在桌下用手指捏着一角,让其气息极其微弱地泄露出一丝,同时通过意念将那个螺旋之眼符号的模糊影像传递过去。
瞬间,老者拿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杯中的茶水晃了出来。他周身那死寂的情绪场如同沸腾般剧烈波动了一下,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
“够了。”老者的意念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促,“此物……确非凡品。小友欲问‘旧宅故人’何事?”
“安危,处境,看守几何。”苏璃简接回应。
老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评估。最终,一道信息流涌入苏璃脑海:“‘旧宅’确有一新客,居于‘寒水之畔’(暗指寒潭洞)。暂无性命之忧,然‘家规’森严,日夜受‘静心凝神’之苦(指寒气与压制法阵)。看守为‘黑羽’二人,轮替不休,修为……筑基后期。”(信息极为简略,但确认了柳依依还活着,被关在寒潭洞,有两名筑基后期弟子看守。)
“可知所犯何‘家规’?”苏璃追问。
“哼,‘黑羽’拿人,何需明规?大抵是碍了某位‘严管家’的眼罢了。”老者的意念带着一丝嘲讽(暗示玄玑长老),“消息至此,小友,该付定金了。关于那‘碎片’……”
“碎片之事,关乎甚大,非三言两语能尽。”苏璃开始掌握主动权,“今日之风,价值几何?我愿以‘三问’相易,答否在你,价码另议。”她提出用三个问题的答案来支付这次情报的费用。
老者似乎被她的胆大和冷静噎了一下,随即冷哼道:“小友倒是精明。可。问吧。但老夫未必尽知,亦未必尽答。”
苏璃深吸一口气,问出第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螺旋之眼’,究竟代表什么?”
老者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久到苏璃以为他会拒绝回答。最终,一道极其凝重的意念传来,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那是‘巡天者’之眸,是‘规则’的化身,亦是……毁灭的先兆。凡被其标记之物,皆为‘变数’,不容于‘秩序’。小友,你手中的,非是机缘,而是催命符。”
巡天者!规则化身!毁灭先兆!变数!秩序! 这些词语与她在紫色玉简中看到的信息相互印证,让她心脏骤缩。
强压震撼,她问出第二个问题:“青云宗内,谁还对‘晦星’与‘符号’有所知?或持不同看法?”
“哼,‘严管家’及其麾下‘黑羽’,视其为洪水猛兽,唯清除而后快。亦有少数‘老古董’,或闭死关,或远遁山林,或许知晓一二,但早已不问世事。至于不同看法?”老者的意念带着一丝玩味,“或许……有吧。但无人敢宣之于口。毕竟,‘秩序’之下,容不得杂音。” 这话暗示了宗门内高压的舆论环境,但也留下了一丝可能性。
最后一个问题:“听雪楼,为何对此类消息如此感兴趣?”
“楼规:买家卖家,各取所需,不问缘由。”老者的意念瞬间恢复冰冷,“小友,三问已毕。今日交易两清。若再有‘奇铁’或相关消息,可再来此寻‘信风’。告辞。”
说完,他不等苏璃回应,放下几枚铜板,拄着竹杖,颤巍巍地起身,如同一个最普通的落魄老者,一步步挪出了茶馆,很快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苏璃独自坐在角落,掌心因为紧握而微微出汗。茶馆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薄膜,她沉浸在刚刚获得的惊人信息之中。
听雪楼的情报证实了柳师姐的处境,也印证了“架构师”(巡天者)的恐怖与宗门高层的态度。那条“不同看法”的线索虽然模糊,却像黑暗中极其微弱的一丝光。
她付出了一些关于碎片价值的提示,换来了宝贵的情报,也与听雪楼这个神秘组织建立了初步的、纯粹利益交换的联系。
这是一个危险的开始,却也是打破信息封锁的第一步。
她将杯中已凉的粗茶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起身,离开茶馆,重新汇入人流。她知道,下一次再来这里,她需要带来足够分量的“筹码”。
而眼下,宗门大比,或许还能为她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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