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无数根淬了冰的细针,争先恐后地扎进鼻腔深处,混着福尔马林那股腐肉般的腥气,在喉咙里结成黏腻的痂。
每吞咽一口唾沫,都像在吞咽砂纸,刮得气管壁火辣辣地疼。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惨白的瓷砖从脚底向上蔓延,爬满墙壁,甚至渗进天花板的纹路里,连头顶的白炽灯都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意,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瘦长而扭曲,像一只只垂在半空的鬼影。
我后背抵着墙,指尖用力抠着瓷砖缝隙里的褐色污垢,指甲缝里嵌进细小的灰粒,试图抓住一点真实的触感——可指尖只有化不开的冰凉,顺着血管爬进心脏,却焐不热那片正在迅速凝固的麻木。心脏像被泡在冰水里,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重的钝痛。
“林薇,你听妈妈说……”妈妈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像泡在冷水里的棉花,软塌塌的,带着湿冷的哭腔。
她的手伸过来,指甲因为用力攥紧而泛出青白色,指腹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想抓住我的胳膊,却被我像甩开毒蛇一样猛地甩开。布料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说什么?”我的声音比脚下的瓷砖还冷,喉咙里像卡着一团生锈的铁丝,“说林玥死了?说那个早上抢我牛奶、吸管还沾着她口水的丫头死了?说那个昨天放学拉着我衣角,说要去买巷口新开的草莓冰淇淋的丫头死了?”
我死死盯着不远处医生胸前的铭牌,塑料外壳反射着冷光,“主任医师”四个字在灯光下泛着金属的寒意,像一块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刀片。
“她早上还跟我拌嘴,说我扎的马尾歪歪扭扭没有她的好看,她怎么可能死?死人会跟我吵架吗?”
走廊尽头的抢救室红灯突然灭了,“嘀——”的长音像殡仪馆的丧钟,拖着冗长的尾音敲过来,震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
两个护士推着不锈钢推床从里面出来,白色的被单从床沿垂下来,边角晃悠悠地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裹着消毒水的味道扑在我脸上。
白布下的轮廓那么小,那么熟悉,是我看了十五年的轮廓——肩膀比我窄一点,腰肢比我细一点,连头发铺在枕头上的弧度,都和我记忆里她午睡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应该蹙着的眉头,那是她从小就有的习惯,睡觉总爱皱着眉,像在做什么不开心的梦。
我的腿像被按了启动键,不受控制地冲过去。膝盖撞到走廊的金属栏杆,发出“咚”的闷响,可我感觉不到疼。
“让我看看!”我嘶吼着,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手指距离白布边缘只有几厘米时,被两个穿着蓝大褂的护士死死按住。
“放开我!那是我妹妹!”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来,瞬间糊住了视线,可我还是死死盯着那块白布,“林玥!你别装了!起来跟我回家!你昨天还说要偷妈妈藏在衣柜顶上的巧克力给我吃!你忘了吗?”
白布纹丝不动,连一丝呼吸造成的起伏都没有。
周围的声音突然变远了。妈妈的哭声、亲戚们压抑的叹息、医生低声的劝慰,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嗡嗡作响,模糊不清。
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像破旧的风箱在胸腔里拉扯;还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声音,像要挣脱肋骨的束缚跳出来,震得耳膜生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不知道是从抢救室飘来的,还是从自己喉咙里涌出来的。
“姐姐。”
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钻进右耳,尾音拖着熟悉的、撒娇般的调子,像小时候她要抢我零食时的语气,带着点黏糊糊的甜意。我猛地停止挣扎,脖子像生锈的合页,僵硬地转过去,颈椎发出“咔”的轻响。
走廊尽头的阴影里,林玥站在那里。她穿着最喜欢的那条白色连衣裙,领口绣着细小的蕾丝花边,裙摆上沾着几片深绿色的梧桐叶——那是我们昨天放学路上摘的,她非要夹在日记本里当书签,说这样每一页都会有夏天的味道。
她的脸色比平时白一点,嘴唇没有了往日的红润,但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像浸在清泉里的黑葡萄,正歪着头对我笑,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玥玥!”我疯了一样推开护士,胳膊肘重重撞到旁边的金属推车,“哐当”一声巨响,药瓶滚落一地,玻璃破碎的脆响此起彼伏。
我朝她跑过去,张开双臂想抱住她,想感受她连衣裙布料的柔软,想闻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却在距离她一步远的地方扑了个空。
怀里只有冰冷的空气,像抱住了一团虚无。 她像一缕烟,轻飘飘地后退了两步,裙摆连一丝晃动都没有,仿佛周围的气流都绕着她走。
“姐姐,我在这里呀。”她笑着,伸出半透明的手,想碰我的头发。
“林薇!你在干什么?”妈妈冲过来,指甲深深掐进我的手腕,她的手冰凉,还在剧烈发抖,“那里什么都没有!你看着妈妈!看着我!”
“怎么会没有?”我指着林玥的方向,她正踮着脚尖转圈圈,白色的裙摆扬起好看的弧度,像一朵盛开的白玫瑰,“她就在那里!妈妈你看!她在跳舞!她昨天还教我跳学校教的新舞步!你看啊!”
周围的窃窃私语突然变清晰了,像从水里捞出来的石子,砸在我耳膜上。“这孩子怕是吓傻了……”
“双胞胎感情深,一下子接受不了也正常……”
“你看她眼神都直了,怪吓人的……”那些目光像密密麻麻的针,扎在我背上、后颈上、手臂上,带来细碎而尖锐的疼。
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嗒嗒”声,他侧身对着妈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家属,孩子可能出现了急性应激障碍伴发的视幻觉,情况比较严重,建议立刻做心理评估,最好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幻觉?我看着林玥,她正对着我做鬼脸,把舌头伸得长长的,舌尖粉嫩的颜色清晰可见,和以前无数次做鬼脸时一模一样。这怎么可能是幻觉?幻觉会有这么真实的表情吗?幻觉会记得我们昨天摘的梧桐叶吗?
“我没有幻觉!”我甩开妈妈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劈叉,像被撕裂的布条,“她没死!你们看清楚!她就在那里!她在对我笑啊!”
林玥缓缓凑近我,冰凉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垂,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她常用的草莓味护手霜的甜香。
“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我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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