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溪水，在这个宁静的凡人村落里静静流淌。
一晃七八年过去，在这个小村庄里，那个叫林渊的孩子，长大了。
在村里人看来，这孩子有点不一样。
他是林家的小儿子，别的孩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正是上房揭瓦、招猫逗狗的年纪。
他的堂兄林天宇，整天跟在大人屁股后头学算盘看账本，眼睛滴溜溜转。
他那个风风火火的堂姐林月华，恨不得一天到晚踢木桩子，嘿哈嘿哈地练拳脚。
可林渊呢？他太安静了。
安静得有些过分。
给他一本书，他就能在院子里那石凳上，或者村口那老槐树下，一坐就是大半天。
那双眼睛沉沉的，一点也不像个孩子。
“渊儿，”
娘亲端着碗汤药走过来，碗沿冒着点热气，一股淡淡的苦味儿先飘了过来。她伸手轻轻掸掉林渊肩头落下的叶子，眼神里全是心疼。
“别总闷着看书，身子要紧。去找你月华姐学两招拳脚，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林渊顺从地接过碗。
他知道，这碗药汁，对他这副“灵滞之体”来说，跟喝水差不了多少。
那苦味顺着喉咙下去，他皱也不皱眉头，默默受着。
娘亲这份好，这份暖得能烫人心的关爱，他都懂。
就这一点点暖意，是撑他在绝望深渊中不至于彻底沉沦的微光。
可这份暖意，也像根看不见的锁链，时刻提醒着他仙凡殊途的残酷现实。
“娘，我不喜欢打打闹闹。”
林渊的声音听着还是孩子，但平静得很，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疏离。
“看书……能知道外面的世界。”
村子里能找到的书，除了农时该干啥，就是些讲药草或者讲点志怪传奇的话本子。
对林渊想要寻找的东西来说，这些书实在没什么用。
但他不肯放过任何一点点机会，一个字一个字地扒拉着，想从那些神神鬼鬼的故事里，挖出一点这片大陆上关于真正修行界的蛛丝马迹。或是任何能与那“恐怖存在”等记忆碎片对上的古老秘闻。
他想知道，这个世界的“引气、筑基、金丹、元婴”，和他前世那个“灵域”里的“练气、铸元、玄丹”是不是一回事？
这片凡间烟火笼罩的土地下，有没有人听说过“云梦仙府”？还有那场血色灾劫，难道只降临在他一个人身上吗？
梁如玉看着儿子心里总像是悬着块石头，没着没落。她叹了口气，揉了揉林渊的头发：
“傻孩子，外面世界大着呢，以后有的是机会看呀。眼下啊，先把这身板儿养扎实点儿。”
“嗯。”林渊低低应了一声，眼皮垂了下去，盖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外面的世界？
那瑰丽夺目又血雨腥风的世界，有谁能比他更清楚？
云海仙山，宗门林立，还有那撕裂空间、吞噬一切的恐怖怪物！
复仇的烈焰在他心底深处烧灼，烫得他灵魂都在嘶喊。
可眼前这小村庄的安宁，还有娘亲带着药味的关怀，却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绝在那血与火的世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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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属于林渊的时间，是在深夜。
等村子里最后一盏灯都灭了，连狗都蜷在窝里打呼噜的时候，林渊就会起来。
他动作很轻，悄悄地躲开家人，溜出屋子，翻过院墙，一路小跑，溜到村后那片荒凉的乱石坡。
这地方石头嶙峋，形状怪异。夜风一过，呜呜咽咽地响。惨白的月光照下来，到处是扭曲的影子，阴森得很。
村里人别说晚上，白天都不乐意来。
可对林渊来说，这儿没人打扰，天地空空荡荡。虽然灵气稀薄得可怜，但比起村里那几乎不透气的憋闷，这里总还算是能喘口气。
他找个背风的石坳坐下，双腿一盘，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试图去捕捉那少得可怜的灵气入体。
阻滞！无处不在的阻滞！
灵气像陷在泥潭里，寸步难行！
每一次引动，都像在泥潭中拖拽千钧巨石，心神消耗远超常人十倍！
“引气……周天……”
他以绝强意志驱动着凝滞的灵气，一丝一缕，沿着最基础的经脉路线艰难推进。
一个周天循环，耗时近一个时辰！
最后能引入体内的那点微弱灵气，十有八九要么直接消散在空气里，要么被血肉阻滞，滋养经脉者百不存一！
这效率，低得让人绝望！
无数次累到极限，精神快要崩溃，他都想放弃。
想起前世修炼顺畅，再看看现在这副连灵气都难聚的躯体，巨大的落差让他只想躺倒在这冰冷冷的石头上，永远不再醒来。
但每次绝望时，父母临死的眼神、家园被毁的景象、还有那恐怖的叫声都会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
“吼——！”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他喉咙里挤出，带着不甘与疯狂的执念。
他猛地睁开眼。
“不能这样了！光坐在这儿干耗不行！”
他“腾”地站起来，闭上眼，拼命回忆着前世烂熟于心的基础锻体术和步法。
没有灵力加持，这些精妙的招式如同失去了灵魂，只剩下笨拙的框架。
但他不管！他就是动！
他开始在冰冷的岩石上腾挪、跳跃、挥拳、踢腿！动作由生涩到逐渐流畅。
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在寒夜中蒸腾起白汽。
每一拳挥出去，像是要把这可恨的命运砸个稀巴烂！
每一脚踢出去，都灌注着对那毁灭一切的仇敌的切骨恨意！
身体的疲惫与酸痛，成了他暂时忘掉灵魂深处痛苦的唯一药膏！
他要靠这最笨、最原始的法子，硬生生把这具凡胎打熬出来！
即使无法聚灵，也要它更强！更韧！更能承受未来风雨！
“弟弟?”
一个清脆、带着疑惑与担忧的声音，突然打破寂静！
林渊身体瞬间僵住，拳头停在半空，动弹不得！
月光下，不远处的岩石上，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小脸冻得有些发白。那双圆圆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是姐姐林雪晴！
林渊不知她是何时跟来的。
糟了！内心猛地一沉，直往下坠。
被发现了？
深更半夜，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跑这鬼地方来，像疯子一样练拳？这要怎么解释？！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迅速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被抓包后惊慌失措的普通孩子：
“……姐……姐姐？你……你怎么来了？”
“我……我睡不着……就……就出来……透透气……”
林雪晴没立刻说话。她迈开小步，朝他走过来。月光将小小的身影拉长，一直拉到林渊脚边。她走到林渊跟前，小小的个子，却低着头仔细看着他。
那双清澈的眼睛，安静得有点吓人，像是能一下子看透他那拙劣的伪装。
她没有问“你在这里干什么”，也没像大人那样急着责备他半夜三更乱跑。
她只是伸出小手，用袖子擦了擦林渊额头上冰冷的汗水，又摸了摸他因为剧烈运动而微微发烫的脸颊。
“很冷吧？”她轻声问，声音像小猫儿一样。
林渊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林雪晴看着他紧绷的小脸和眼底无法掩饰的痛苦，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重重地敲在林渊心上。
“我看见了哦。”她低声说，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有好几次了。晚上你偷偷起来，跑到这儿来。”
她指了指林渊练拳时在坚硬地面上留下的浅浅痕迹。
“还有……你白天看书的样子，不像在看故事，倒像是在找很重要的东西。”
林渊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他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文静乖巧的姐姐，竟然看得这么仔细！
林雪晴没有理会他的震惊，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知道的，弟弟，你跟……跟我们，都不一样。”
她的小手轻轻覆上林渊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拳头。
“你心里头，一定压着好多好多事，对不对？沉得很……像……像一个人背着座看不见的山。”月光洒在她稚嫩却异常认真的脸上。
这一刻，林渊仿佛在她眼中看到了洞悉天机的深邃力量。
他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我不会告诉爹娘的。”林雪晴忽然抬起头，眼神异常坚定地看着他，做出了承诺，“这是……咱们的秘密！”
她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狡黠又带着心疼的笑容，“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许把自己弄伤了。还有……早点回去，这外面太冷了！”
说完，她拉起林渊冰冷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回走。那只小小的手掌，传来的力量竟出奇的坚定，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暖意。
林渊被动地被姐姐牵着，走在寂静的村道上，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角。
心里那股巨大的惊涛骇浪，似乎被身边这只小手稍稍压住了一些。
他看着走在前面那个小小的背影，在茫茫夜色里，明明那么单薄，此刻却仿佛撑起了他头顶那摇摇欲坠的一片天。
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涩而沉重的暖流，悄然流淌过他那颗被仇恨冰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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