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号移动星港，旗舰会议室。
厚重的合金大门隔绝了外界维修作业的嘈杂声响，会议室内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柯恩将军背对着巨大的星图，肩章上的将星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黯淡。他面前只有一杯早已冷透的咖啡，以及林夜传输过来的、经过高度加密的部分数据摘要。
“……起源之地？桥梁？界限？”柯恩缓缓转过身，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满了难以置信的疲惫与震惊，“你的意思是，我们人类，乃至‘摇篮’内所有的文明，都只是……飘落在这片星域的‘种子’？而古狱，不过是隔壁漏过来的……‘污水’？”
这简短的话语，几乎推翻了他毕生所知的一切宇宙认知。
“可以这么理解，虽然比喻并不完全准确。”林夜的声音通过加密通讯传来，平静无波，“‘摇篮’是受庇护的苗圃，肃正协议是园丁，而古狱是试图污染苗圃的毒素。我们之前所有的战争，都只是在清理已经渗入苗圃的毒素，却从未触及毒素的源头——那道出现裂缝的‘界限’。”
柯恩沉默了。他回想起与古狱交战数十年的经历，那些生物舰诡异的行为模式，它们对秩序造物近乎本能的憎恶与吞噬欲，确实不像是一个正常的、追求发展的文明该有的表现。它们更像是一种……自然现象，一种需要被清除的“害虫”。
“所以，你们在起源之地……做了什么？”柯恩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通讯屏幕上林夜的脸。
“我们修复了‘法则共鸣器’，获得了‘深红协议’并完成了‘淬火’，迫使肃正协议承认了我们处理此事的权限。”林夜略去了其中的凶险与细节，直接给出了结果，“并在起源意志的授权下，启动了一项名为‘灵择之壁’的工程。目的，并非彻底隔绝‘桥梁’，而是在界限上建立一道动态过滤器，允许无害的能量与信息通过，彻底阻断古狱这类高侵蚀性污染的渗透。”
他顿了顿，给出了最关键的信息：“这意味着，只要‘灵择之壁’成功建立并维持，古狱将无法再从‘彼岸’获得任何增援。我们在‘摇篮’内面对的，将是最后一批古狱力量。”
“最后一批……”柯恩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瞬间爆发出炽热的光芒！这意味着，这场看似永无止境的、不断消耗着人类鲜血与资源的战争，终于……看到了彻底终结的曙光！
但下一秒，狂喜就被更深的忧虑所取代。他是军人，更是政治家，他立刻意识到了这背后隐藏的惊涛骇浪。
“这个消息一旦公布……”柯恩的声音干涩，“联邦，不，整个‘摇篮’的秩序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冲击。无数基于战争建立起的权力结构、经济利益、社会形态……都将崩塌。恐慌、动荡、甚至内战……后果不堪设想！”
想象一下，当人们知道头顶的星空之外并非虚无，而是存在着更广阔的“层面”，知道赖以生存的宇宙只是一个“苗圃”，知道持续了无数代人的惨烈战争即将以一种超越理解的方式结束……这带来的，未必全是希望，更有可能是秩序的彻底瓦解。
“这正是我需要与你，与联邦，乃至与‘摇篮’所有幸存文明沟通的原因。”林夜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终结战争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我们需要共同面对的是一个后古狱时代，一个‘摇篮’文明必须学会在知晓自身起源与处境后，如何自立、如何与‘肃正协议’协作、甚至如何面对未来可能通过‘过滤器’而来的、来自‘彼岸’的未知。”
他看着柯恩将军眼中翻腾的复杂情绪，继续说道：“隐瞒毫无意义，肃正协议的存在和‘界限’的状态变化，迟早会被其他高等文明侦测到。主动公开部分真相，引导秩序平稳过渡，是代价最小的选择。”
柯恩将军缓缓坐回椅子上，双手交叉抵住额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这压力甚至超过了刚才面临舰队覆灭、以身殉职的时刻。林夜带来的不是单纯的捷报，而是一个足以重塑整个已知世界的、沉重无比的真相和一份关乎文明未来的责任。
沉默了许久，他终于抬起头，眼中恢复了军人的决断。
“我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气，“这份‘重量’，联邦……不，至少我柯恩，接下了。我会立刻启动最高加密通讯，联系联邦最高议会核心成员。你需要什么？”
“一个平台，一次机会。”林夜道，“向‘摇篮’所有能接收到信号的文明，传达真相，并发出联合的倡议。我们需要整合力量，不仅是为了清扫残余的古狱，更是为了共同维护即将诞生的‘灵择之壁’，为了我们共同的未来。”
“堡垒”号的会议室里，决定文明走向的密谈仍在继续。而窗外，星港的维修灯光如同萤火，在战争的残骸中倔强地闪烁，仿佛预示着在沉重的真相之后，一个崭新而充满挑战的纪元，正悄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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