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靠山屯这一路，我脚底下跟踩着风火轮似的，心里却沉得像是坠了块秤砣。
“归墟之蠹”、“规则窃取”、“文明收割”……这些词儿在我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折腾，搭配上“辰”那老小子最后那句“根基在基层”，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七十年代的农村，处处透着股子邪性。
天擦黑的时候，总算瞅见了靠山屯那熟悉的、歪歪扭扭的木头牌坊，还有各家各户屋顶上冒起的、混着柴火味的炊烟。搁以前，看着这景象，我心里指定是踏实、暖和。可今儿个，只觉得那炊烟都像是“工分”这张大网里飘出来的丝，缠缠绕绕，要把人都裹进去。
“稳健，低调，先观察。”我深吸一口气，把脸上那点凝重揉搓开，换上一副“老子出去浪了一圈终于回来了”的惫懒相，晃悠着进了村。
“铁根回来啦？”
“哟，铁根，这趟出门气色不错啊！”
“扛的这俩娃娃真俊呐！哪捡的？”
碰见的村民都热情地打着招呼，眼神里透着淳朴和好奇。我咧着嘴，一一应付过去，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这些乡亲们，恐怕绝大多数都不知道，他们每天挣的、计较的那个“工分”，背后藏着能要人老命、甚至要世界老命的玩意儿。
直接嚷嚷出去？说工分是外星人派来吸咱们阳寿的？怕不是得被当成失心疯抓起来批斗。
得悄摸儿的来。
我先回了自家那破败的小院。离开这些天，屋里落了一层薄灰，炕席冰凉。但我没心思收拾，把星娃和火妞往炕头一放——星娃好奇地打量着这“新家”，火妞则是一脸嫌弃，小鼻子皱起，对这里的“简陋”表达了无声的抗议。
“凑合住吧，两位小祖宗，咱现在可是在敌后潜伏呢。”我一边说着，一边从混沌空间里摸出点之前在星陨之地顺手收的、能量温和的矿石，丢给它们当零嘴。星娃抱着就啃，火妞瞥了一眼，勉为其难地吸收起里面的火属性能量。
安顿好俩崽儿，我猫着腰，溜出了门。得先去找老支书张大山探探口风。这老狐狸，绝对知道点啥！
刚走到村中间那棵大槐树底下，就听见记分员王会计那尖细的嗓音在大队部门口嚷嚷：
“都听好了啊！公社最新指示！为了提高生产效率，体现‘多劳多得，少劳少得’的社会主义分配原则，从下个月起，工分评定要更细化！翻地、除草、施肥、收割，不同工种，不同工分！偷奸耍滑的，扣分！积极先进的，加分！月底凭工分换粮票、油票、布票！谁也别想浑水摸鱼！”
底下围着的社员们议论纷纷，有的摩拳擦掌，觉得机会来了；有的愁眉苦脸，怕自己干不了精细活；还有的在小声抱怨标准太严。
我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多劳多得，少劳少得”？“更细化的分配原则”？
这话听着没毛病，充满了“秩序”与“公平”的光辉。可结合“辰”的警告——“警惕秩序，警惕分配”，“凡极力鼓吹绝对秩序与公平分配者，皆有可能是‘蠹’之爪牙”……
这公社的最新指示，来得也太是时候了吧？像是知道我回来了，要给我个下马威？还是说，“它们”的渗透和调控，一直都在进行，无孔不入？
我眯起眼睛，没往人堆里凑，转身绕到了大队部后墙根，耳朵贴了上去。
里面，王会计似乎汇报完了，接着响起老支书张大山那慢悠悠、带着点痰音的声音：
“嗯，知道了。按公社指示办。不过嘛……都是乡里乡亲的，标准要严格执行，但执行的时候，也要讲方法，讲人情。不能寒了老实人的心，也不能纵容了懒汉。这个度，你这个记分员要把握好。”
“是是是，老支书您放心，我肯定把握好！”王会计连声应承。
“另外……”张大山的声音压低了些，“上次……铁根那小子弄回来的那窝蚂蚁，最近有啥动静没？”
我心一提，咋还惦记上我的蚂蚁了？
“没啥大动静，就是好像……数量多了点？啃地里的杂草根子挺厉害，也没见祸害庄稼。”王会计回道。
“嗯……盯着点。那小子，邪性得很。他不在这些天，屯子里倒是安生。”张大山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可不是嘛！他这一回来，还带了俩娃娃，指不定又闹出啥幺蛾子……”
“行了，少嚼舌根。去把工分账本再核对一遍，别出岔子。”
“好嘞！”
听到里面脚步声往外走，我赶紧缩回身子，溜回了自家小院。
坐在冰凉的炕沿上，我摸着下巴，心思电转。
老支书对我，明显是既利用又警惕。他知道我的蚂蚁不寻常，也可能隐约察觉到“工分”有点问题，但他不确定我知道多少，更不确定我是敌是友。他刚才那番“讲人情”、“把握度”的话，像是在王会计那狂热的“秩序”推行中，悄悄埋下了一个缓冲的楔子。
这老狐狸，是在钢丝上跳舞啊。
而王会计……这厮对推行新工分标准这么积极，他是单纯的想表现，还是……已经被“蠹”影响了？甚至是爪牙？
还有公社……这突如其来的“工分细化”指令，是正常的政策调整，还是“蠹”在加强控制，应对某种变化？比如……我的归来？或者星陨之地玉碑被激活？
信息太少，敌友难辨。
我看了看炕头上，星娃已经抱着矿石睡着了，小肚子一起一伏。火妞则盘坐在那儿，闭目养神，周身有细微的暗红能量流转。
指望这俩崽儿现在出谋划策是不现实了。
得靠自己。
“根基在基层……”我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工分”的根，扎在每一个生产队，每一个社员心里。它依靠的就是这套看似公平的“秩序与分配”体系。
要挖它的根，就不能硬来，得从内部瓦解，得让乡亲们自己意识到不对劲。
怎么意识？
我眼珠子一转，有了个损……啊不，妙计！
你不是要“细化工分”，“多劳多得”吗？
行啊！
老子就给你来个“磨洋工”究极进化版——“精准化磨洋工”！
表面上，我积极响应新政策，干活严格按照“标准”来，一点不多，一点不少，让你扣分都找不到茬儿！
暗地里，让噬灵蚁们悄悄给那些老实巴交、被苛刻标准压榨的社员家的地松松土，除除草，让他们的庄稼长得好点，工分挣得容易点。同时，给王会计家或者那些蹦跶得最欢、疑似爪牙的家伙家的地，制造点小麻烦，比如让蚂蚁把田埂啃松点，让虫子多光顾光顾……
一来二去，对比就出来了。
为啥严格按照“标准”干活的人，收成反而不如以前？
为啥积极“维护秩序”的人，家里总出点小状况？
这“多劳多得”的“得”，到底进了谁的腰包？又肥了谁的根基？
怀疑的种子，只要种下，就有发芽的一天。
而这，就需要我那只无处不在、而又悄无声息的蚂蚁大军了。
想到这儿，我嘴角勾起一抹痞笑。
“工分”啊“工分”，你不是喜欢秩序，喜欢分配吗？
老子就让你看看，啥叫来自基层农民的“混沌”与“变数”！
明天起，靠山屯的田间地头，一场无声的战争，就要打响了。
而我陈铁根，就是这场战争里，最不起眼，却又最能折腾的那个……“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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