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耳边呼啸的风声和此起彼伏的砍杀声中。她的视野里，天空与大地在疯狂旋转，热气球的竹篮已经倾斜成可怕的角度。右臂传来钻心的疼痛，一支铁勒人的箭矢贯穿了她的肩膀，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竹篮边缘，又迅速被狂风吹散。
要坠落了...她艰难地抓住控制绳，却发现早已断裂。热气球上方的火焰忽明忽暗，随时可能熄灭。沐雪抬头望向天空，乌云密布，仿佛老天也在为大靖军队助威。
下方战场上，萧山一刀劈开面前铁勒士兵的胸膛，温热的鲜血溅在他脸上。
萧山刚斩落一名敌将首级，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不似人声的嘶吼。回头望去，三多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他冲来，所过之处血浪翻涌。
三多冲到萧山面前，这个惜字如金的青年罕见地说了个字，染血的手指指向天空。
沐雪！
火鸢正在不受控制地旋转下坠，竹篮边缘已经能看到沐雪摇摇欲坠的身影。萧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让开！他怒吼一声，手中长刀化作一道银色闪电，将挡在前方的三名铁勒士兵拦腰斩断。内脏和鲜血喷洒一地，但更多的敌人涌了上来。
萧山已经杀红了眼。他不再讲究什么招式技巧，只是机械地挥舞着长刀，每一击都带着必杀的决心。一个铁勒骑兵策马冲来，萧山侧身避过马刀，左手抓住骑兵的腿将其拽下马背，右手长刀毫不犹豫地刺入对方咽喉。
挡我者死！萧山跃上马背，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嘶鸣着冲向火鸢坠落的方向。
萧山发现三多选择的路线异常精准——总是能避开敌军重兵布防区，偶尔遭遇的小股敌兵根本挡不住他们的脚步。这青年有着野兽般的战场直觉。
左边！萧山喊道。三多头也不回，左手戟突然向后掷出，精准刺穿一个正要放冷箭的铁勒弓箭手的喉咙。萧山趁机前冲，长刀横扫，为三多挡下侧面袭来的两把弯刀。
二人背靠背短暂休整。萧山这才发现三多后背插着半截断箭，鲜血已经浸透衣衫。
你受伤了。萧山喘息道。
三多摇摇头，反手拔出断箭丢在地上，连哼都没哼一声。他从腰间取出沐雪特制的火药丸，用火石点燃引信，奋力掷向远处敌群。
爆炸声中，三多比了个手势——他继续开路，萧山跟上。这是他们多日并肩作战形成的默契。
战场上，铁勒首领阿史那鲁目瞪口呆地望着天空中燃烧的火鸢。就在一刻钟前，这个会飞的怪物还在向他的军队投掷火油罐，转眼间却像受伤的大鸟一样坠落。
长生天发怒了！一个铁勒老兵丢下武器，跪倒在地。这是天罚！我们不该来犯大靖！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铁勒军中蔓延。他们可以面对刀剑，可以面对死亡，却无法理解这种能飞行的武器。当火鸢拖着长长的黑烟坠向地面时，许多铁勒士兵直接丢下武器，转身逃跑。
不许退！给我杀！阿史那鲁挥刀砍倒两个逃兵，但更多的士兵开始溃散。大靖太子抓住时机，高举长剑：天佑大靖！全军冲锋！
萧山的战马被一支流箭射中眼睛，哀鸣着前蹄扬起。他顺势跃下马背，在地上翻滚一圈后立刻起身继续冲锋。距离火鸢坠落的地点还有三百步，但中间隔着密密麻麻的铁勒士兵。
沐雪...坚持住...萧山在心中默念，手中的长刀已经卷刃，但他浑然不觉。一个身材高大的铁勒勇士拦在面前，手持双斧，脸上涂着狰狞的油彩。
大靖狗，到此为止了！铁勒勇士狞笑着挥动双斧。
萧山没有废话，他微微蹲身，在对方斧头落下的瞬间突然加速前冲。斧刃擦着他的后背划过，撕开铠甲留下一道血痕。三多的长刀跟着就从下往上斜撩，精准地切入铁勒勇士的腋下。
铁勒勇士惨叫一声，右臂几乎被整个卸下。萧山没有停留，刀锋一转，割开了对方的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萧山脸上。他抹了把脸，继续向前冲杀。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但他感觉不到疼痛。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赶到沐雪身边。
三多和萧山默契的配合下，如同杀神附体，不断收割铁勒人的性命。
火鸢终于坠落在战场边缘的一片空地上。竹篮撞击地面的瞬间四分五裂，燃烧的布料和竹条四散飞溅。沐雪的身体被抛出数丈远，落在一片灌木丛中。
萧山看到这一幕，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他完全放弃了防御，只攻不守，身上很快添了七八道伤口，但也硬生生在敌阵中杀出一条血路。
铁勒士兵开始畏惧这个浑身是血的大靖士兵。他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每一刀都带走一条生命。有人开始主动避开他，宁可面对大靖其他士兵的刀剑，也不愿阻挡这个杀神。
疯了...这人疯了...一个年轻的铁勒士兵颤抖着后退，不小心绊倒在地。萧山从他身边跑过，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终于，萧山在三多的协助下冲出了最密集的战区。他喘着粗气，肺部像着了火一样灼痛。腿上的伤口深可见骨，但他只是撕下衣角草草包扎，就一瘸一拐地向沐雪坠落的方向奔去。
身后，大靖军队已经全面压制了铁勒人。三多周旋在铁勒的包围圈里拼杀，终于在等到援军到来力竭晕倒。
太子亲自率领精锐骑兵冲散了敌军的最后防线。阿史那鲁见大势已去，在亲兵保护下仓皇逃窜。
灌木丛中，沐雪静静地躺着。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为失血而呈现淡紫色。右肩的箭伤还在渗血，染红了身下的草地。
萧山跪在她身边，颤抖的手指轻轻探向她的颈侧。当感受到微弱的脉搏时，他几乎要哭出来。
沐雪...沐雪...萧山小心翼翼地抱起她，避开肩上的箭伤。他扯下自己的披风铺在地上，轻轻将她放下。
箭必须拔出来...萧山咬紧牙关，一手按住沐雪的肩膀，另一手握住箭杆。他知道这会造成剧痛，但没有选择。
三...二...一！
箭被猛地拔出，沐雪的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萧山迅速用布条压住伤口，手颤抖的不像话。
萧...萧山？沐雪微微睁开眼睛，视线模糊地聚焦在面前满是血污的脸上。
是我，别说话，保存体力。萧山的声音异常温柔，与方才战场上的杀神判若两人。他从腰间水囊倒出一点水，轻轻润湿沐雪干裂的嘴唇。
火鸢...坠毁了...沐雪艰难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自责。让你担心了！
萧山低声吼道，你知道我看到你坠落时...他的声音哽住了，无法继续说下去。
沐雪的嘴角微微上扬，原来...你也会心急...也会担心人...
萧山握住她的手，发现冰冷得吓人。他急忙解开自己的铠甲，将沐雪的手贴在自己胸膛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别睡，沐雪，看着我。萧山轻拍她的脸颊，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愿不愿意做你的上门女婿，你说世上哪有你这般的女子，这般胆大！
沐雪微弱地笑了，呼吸变得更加浅薄。你当时...表情...真好笑...
远处传来欢呼声，大靖军队已经彻底击溃了铁勒人。太子派人四处寻找萧山和沐雪，但战场太大，一时难以找到这片偏僻的灌木丛。
坚持住，援军马上就到。萧山紧紧抱住沐雪，仿佛这样就能阻止生命从她体内流失。
沐雪的眼睛慢慢闭上，好累...
不！睁开眼睛！萧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这是命令！林沐雪！战场不可轻敌，我们还没有胜利，还要你出主意，别睡！我求你了......
沐雪的眼皮颤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无力地合上了。她的呼吸变得几乎不可察觉，只有微弱的脉搏证明生命还在延续。
萧山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惊起远处树上的飞鸟。他将沐雪紧紧搂在怀中，泪水终于决堤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滴落在沐雪苍白的脸上。
求你了...别离开我...这位在战场上如同杀神一般的人物，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哭泣。
萧山的手指轻轻拂过沐雪苍白的面颊，沾血的指尖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淡红色的痕迹。他慌忙用衣袖去擦，却越擦越花，最终颓然停手。指腹下传来微弱的脉搏，像风中残烛般随时可能熄灭。
沐雪...他低唤着这个名字，舌尖泛起记忆里的甜涩。十年前的那个雪天，七岁的沐雪把雪团塞进他后颈，在他惊跳起来时笑得前仰后合。
她会把欺负邻居姐姐林小花的街溜子一顿暴揍。
她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大胆扬言要招上门女婿的豪迈。
将日进斗金的白糖方子上缴，换取县令对恶霸的惩治。
......
这一桩桩一件件，如烙印一般，刻在自己的心里。
他小心翼翼托起沐雪骨折的手臂包扎，你知道吗？你说要招婿，我在屋里怎么也睡不着。”
等你醒了...萧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我就告诉你，那个上门女婿的位置...他轻轻将沐雪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我觊觎很久了。
远处的呼喊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穿透了暮色。
这里有人受伤！快来人！夜五被人发现，他被灌木剐蹭的鲜血淋漓昏迷过去。
士兵看着不远处的热气球，立马朝四周寻找，顺便清理一下余孽。
萧山看了一眼沐雪，他知道，与死神赛跑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他把沐雪抱在怀里朝着来人走去，每一步都艰难无比，身后的血滴如同绽放的红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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