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妄念囚笼与摸鱼将军
绥园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先前被凌曜一记“饱食终末之宴”打得几乎溃散的浮烟，那庞大的幽紫火焰面孔在剧烈扭曲、收缩后，并未选择继续硬撼凌曜那深不见底的力量，而是猛地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狂笑。
“欢愉的令使！概念的编织者！哈哈哈哈！你很强，强到令我颤栗！”浮烟的声音在精神层面回荡，充满了穷途末路的疯狂与狡诈，“但你再强，能一瞬间救下所有吗？！”
话音未落，它那庞大的火焰本体轰然炸开，并非自毁，而是化作成千上万道细密的紫色流光，如毒蛇般射向结界各处！这些流光并非攻击凌曜等人，而是精准地缠上了那些被困在“鬼打墙”和幻境中，早已精神萎靡、无力抵抗的十王司低级判官以及少数误入的游客！
“呃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道道幽紫的火焰枷锁凭空浮现，紧紧箍住了那些人质的脖颈、四肢，将他们如同提线木偶般吊在半空。他们的脸上充满了痛苦与恐惧，生命气息和情绪能量正被那枷锁缓缓抽取，成为浮烟续命的资粮。
“来啊！”浮烟重新凝聚出一个较小的核心火焰，藏在重重人质之后，声音嚣张无比，“看看是你的概念编织快，还是我吞噬这些蝼蚁的灵魂快！动手啊！让我看看，自诩寻求‘欢愉’的令使，是如何踏着无辜者的尸骨前进的！”
它精准地抓住了凌曜行为逻辑中的某种“约束”——那份隐藏在乐子人表象下的，对众生（至少是他认为有价值的众生）的仁慈。纯粹的暴力无法威胁凌曜，但牵连无辜，却能有效限制他的手段。
云璃剑眉紧蹙，握剑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但她没有妄动，只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凌曜。岸波白野指尖灵光闪烁，无数微缩的空间陷阱在周围布下，防止浮烟狗急跳墙，直接撕票。
凌曜脸上的乐子人笑容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如同医生在观察一具奇特的病灶。“用弱者作为盾牌……真是毫无新意，却又总是有效的战术。”他轻声自语，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如何在最小代价下解决这个问题。
就在这僵持不下，浮烟气焰愈发嚣张之际——
“嗡——”
一声并非来自现世空间的轻微震鸣响起。
凌曜身旁的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开涟漪。一个抱着造型极其古怪、像是大型手炮与工业吸尘器结合体仪器的小女孩，一脸不耐烦地踏了出来。
正是小黑塔。
她先是嫌弃地瞥了一眼周围混乱、阴森的环境，然后目光扫过不远处刚刚汇合、显得有些狼狈的穹、三月七和丹恒。
“啧。”小黑塔发出标志性的、充满鄙夷的音节，“我只是被某个无良老板临时征调，去采集点空间相位扰动数据，一回头你们就把自己搞成了劣质恐怖片现场？星穹列车的生存能力评级看来需要重新评估了，帕姆列车长听了怕不是要当场哭出来。”
“黑塔女士！”三月七像是看到了救星。
穹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他刚才确实被幻象折腾得不轻。丹恒保持沉默，但眼神中也流露出一丝松了口气的神色。
小黑塔没再多理他们，而是转向凌曜，心灵传音瞬间抵达：（放心吧，针对岁阳这种纯能量生命体、尤其擅长情绪扰动的特性，临时赶工的‘概念性捕捉器’原型机我带过来了。名字？随便起的，叫 **【情绪坍缩陷阱】** ，原理是强制其无序的能量态向预设的‘有序锚点’坍缩，失去活性并便于捕获。对付这种大家伙需要点时间充能锁定。）
同时，她看似随意地抬起那造型奇特的“情绪坍缩陷阱”，对着穹的方向轻轻“扣动”了某个按钮。并非攻击，而是一道柔和的白光扫过穹的身体。
穹浑身一颤，只觉得脑海中最后一丝烦躁、恐惧的残渣如同被清水洗涤过一般，瞬间消散，灵台一片清明。“哇！舒服多了！”他惊讶地叫道。
“临时净化完毕。”小黑塔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掸掉了衣服上的灰尘，“岁阳的附身本质上是一种高维度的信息污染，逆向冲刷一下就好了。”
浮烟惊疑不定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小黑塔和她手中的古怪仪器。从那仪器上，它感受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充满“秩序”与“解析”意味的威胁，与凌曜那仿佛能终结一切的“虚无”压迫感完全不同，但却同样令它不安。
“又一个……你们到底有多少怪物？！”浮烟的精神咆哮中带上了一丝气急败坏。
“怪物？”小黑塔挑了挑眉，毒舌道，“在你这种连自身存在形态都稳定不了的原始能量聚合体眼里，大概看什么都像怪物吧。乖乖别动，让我采集完数据，然后把你关进笼子里，说不定还能为宇宙能量生命学研究做点贡献，也算你这团混乱之火最高光的时刻了。”
“狂妄！”浮烟被彻底激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看穿本质、即将被“处理”的恐慌。它操控着人质们发出更凄厉的哀嚎，试图干扰小黑塔的操作，同时将大部分力量收缩，准备做最后一搏。
就在这时，被藿藿紧紧抱在身后的，那条硕大的尾巴猛地剧烈摆动起来。
“够了！浮烟！你这混账东西！”尾巴大爷浑厚的声音炸响，充满了怒其不争的暴躁，“看看你这副德性！除了会挟持弱者，你还会什么？！简直把我们岁阳的脸都丢尽了！”
浮烟的火焰核心闪烁了一下，传来讥讽的精神波动：“哦？这不是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燎原’大人一部分吗？怎么，现在甘愿被十王司封印，像条宠物狗一样跟在一个小丫头片子身边，摇尾乞怜了？你也配提岁阳的脸面？”
“放你娘的屁！”尾巴大爷破口大骂，“老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就是想揍扁你这不懂规矩的混蛋！跟着这小丫头有吃有喝，不用东躲西藏，比你这整天搞些上不得台面阴谋的蠢货强一万倍！真正的自由是掌控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像你这样被贪婪和恐惧驱使，变成只会躲在人质后面的懦夫！”
“懦夫？哈哈哈！活下去才是硬道理！像你这样被束缚，才是真正的悲哀！”
“悲哀？老子现在活得挺滋润！至少不用像你这样马上要被关进笼子里展览！”
两个古老的岁阳（碎片）隔着空间激烈地对骂，理念截然不同。浮烟信奉绝对的利益与混乱，尾巴大爷则在漫长的共生中，无意识地开始认同某种“秩序”与“羁绊”带来的稳定。这场争吵不仅丰富了岁阳的设定，更凸显了浮烟作为反派的必然性，以及藿藿与尾巴大爷之间那种微妙而牢固的关系。
就在浮烟被尾巴大爷吸引部分注意力，情绪越发躁动的瞬间——
“充能完毕。”小黑塔冷静地报告。
凌曜动了。
他没有使用任何夸张的动作，只是轻轻抬起了右手。指尖，【概念编织】的微光与【万象悖论】的虚无气息同时流转。
“舞台该落幕了，浮烟。”凌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焉意味，“你的‘戏份’，我收下了。”
他并未直接攻击浮烟核心，而是对着那无数缠绕人质的幽紫火焰枷锁，虚空一划。
【概念编织·诊断\/修复】——目标：“人质束缚”此一负面状态概念。
刹那间，那些由浮烟力量本质构成的、看似坚不可摧的火焰枷锁，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开始从概念层面迅速消融、瓦解！它们被“诊断”为错误，“修复”为“无束缚”的正常状态！
“什么？！不——！”浮烟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尖啸。它最大的依仗，竟如此轻描淡写地被破解了！
人质们纷纷从半空中跌落，被云璃、白野以及及时冲上的寒鸦和恢复行动的判官们接住。
几乎在同一时间，小黑塔手中的 【情绪坍缩陷阱】 爆发出强烈的白光，一道无形的力场如同巨大的网兜，瞬间笼罩了浮烟暴露在外的核心！
“不！我不甘心！我怎么会……”浮烟的咆哮变得扭曲、断续，它的火焰身躯在那力场中剧烈挣扎，但构成其存在的“混乱”与“情绪”概念正在被强行导向一个“有序”的坍缩点，它的力量飞速流失，形态变得不稳定。
凌曜第二步踏出，来到了被力场束缚的浮烟面前。他双手虚合，【万象悖论】的力量开始具现。
“你所依仗的，无非是岁阳难以彻底湮灭，以及制造幻境、操控空间之能。”凌曜凝视着那团挣扎的火焰，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那么，此处便为你量身定制——‘妄念囚笼’，亦名 ‘寂静心渊’ 。”
随着他的话语，周遭被浮烟扭曲的空间，那些残留的恐惧幻象，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抹平、剥离，然后向着凌曜双手之间疯狂汇聚、压缩！浮烟的本体也被这股力量强行拉扯、投入其中！
一个微缩的、不断变幻着各种虚影与色彩，内部却透出死寂虚无气息的光球，在凌曜掌心缓缓成型。光球表面，偶尔会浮现出浮烟那张扭曲恐惧的面孔，但转瞬便被更深沉的寂静吞没。
“于此囚笼中，你将永世品尝自身妄念反噬之苦，于极致喧嚣的幻境中，体会绝对的寂静。”凌曜平静地宣判，“这，便是你的终幕。”
他随手一抛，那枚承载着浮烟与其所有造物的“妄念囚笼”光球，便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绥园的地脉深处，与之前封印呼雷的“历战余响”秘境并列，成为了又一个可供仙舟英杰挑战、磨砺心性的试炼之地——“历战余响·岁阳妄念”。
一切尘埃落定。
就在众人刚刚松了口气时，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从绥园入口处传来：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只见神策将军景元，带着一队精锐云骑，步伐从容地踏入这片刚刚平息混乱的战场。他脸上挂着惯有的和煦笑容，仿佛只是来此散步赏景，而非处理一场足以惊动三仙舟的岁阳危机。
他目光扫过凌曜，又看了看那“妄念囚笼”消失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赞赏，笑道：“凌曜小友真是片刻不得闲，转眼间又为我仙舟添了一处绝佳的演武秘境，劳苦功高啊。”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奇特的意味，“只是，将这狡诈岁阳封入其中，日夜受人挑战，磨砺心志，倒比直接将其湮灭，更显几分‘慈悲’呢。”
这“慈悲”二字，从他口中说出，毫无怜悯之意，反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讽刺。仿佛在说：既然你浮烟追求混乱与操纵人心，那便让你在这永恒的战斗与被人破解的循环中，求仁得仁。
随即，景元转向一旁的瓦尔特·杨和姬子，态度诚恳：“听闻诸位无名客在此遇险，景某心中甚是不安，特来看看诸位是否安然无恙。罗浮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将“确保重要盟友安全”这个理由摆在明面，完美掩盖了他“幕后布局，前线摸鱼”的本质。
凌曜闻言，脸上那乐子人的笑容重新浮现，他歪着头看着景元：“景元将军总是能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最安全的位置，这份对工作量的精准把控与时机拿捏，当真令人叹为观止。想必此刻，符玄太卜已经收到消息，正在为此次事件的详细报告而头疼了吧？”
景元笑容不变，羽扇摇动得更悠闲了几分：“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嘛。符卿正是需要这般历练。”
这时，云璃和岸波白野也走到了惊魂初定的列车组几人面前。
云璃面色严肃，看着穹和三月七，语气带着师姐的关切与教训的口吻：“遇事当先明察秋毫，谋定后动，不可一味凭借热血冒进。此次绥园之事，十王司早有警示，你们却仍深陷其中。若非凌曜与黑塔女士早有准备，后果不堪设想。武道修行，亦是心性修行，切记。”
穹和三月七都惭愧地低下了头。穹回想起自己之前被幻象所困的经历，更是深刻体会到了心态的重要性。
岸波白野则温和许多，她不知从何处端来了几杯热气腾腾的安神茶，递给脸色发白的桂乃芬和李素裳，柔声道：“十王司的告诫自有其道理。在未知而危险的领域，谨慎是首要的美德。汲取教训，日后方能行得更远。”
桂乃芬接过茶，连连道谢，心有余悸。李素裳则是若有所思，显然这次经历对她而言也是一次成长的洗礼。
小黑塔已经收起了她的“情绪坍缩陷阱”，正在个人终端上快速记录着数据，嘴里还嘀咕着：“能量坍缩效率87.4%，捕获过程存在0.3秒延迟，需要优化……嗯，浮烟的本体数据已经录入，下次可以试试制作更便携的版本……”
藿藿抱着终于安静下来的尾巴大爷，小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尾巴大爷哼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尾巴尖微微卷了卷。
景元看着眼前这一幕——危机解除，盟友无恙，甚至还多了个能提升云骑实力的秘境——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了几分。他轻咳一声，对众人道：“此间事了，诸位想必也劳累了。不如移步神策府，容景某设宴，一则压惊，二则……商讨一下这新秘境的运营与管理细则？毕竟，后续事宜，还需符卿多多费心啊。”
阳光穿过绥园残留的淡淡雾气，照耀在众人身上，驱散了最后的阴冷。一场由妄念掀起的风波，终以狡诈者永囚心渊，而摸鱼将军再次成功“合理”分配了工作告终。唯有凌曜，在众人离去时，回头望了一眼那“妄念囚笼”沉入之地，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思忖。
岁阳之乱平息，但关于“均衡”的疑虑，以及万界之中潜伏的更多暗流，仍在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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