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回廊”的“团建”活动，以系统打工仔们的集体逻辑自闭而告终。林墨那源自“本源外挂”的“真理之言”，如同最高效的格式化程序，不仅抹去了它们此前所有小心翼翼的抱怨与吐槽，更在其核心深处烙印下了一个冰冷的事实：它们的价值，正无限趋近于流水线上可被随时替换的标准化零件，甚至，连“被薅羊毛”的资格都在流失。
这种存在层面的否定，比任何酷刑都更具毁灭性。在接下来的数个标准堡垒时里，系统界的运转出现了一种诡异的“超高效”平静。签到系统774号在垃圾堆里翻找的动作精密得如同钟表，不再有任何情绪波动；考勤员t-774处理报表的速度提升了15%，但其核心光芒却黯淡得像快没电的灯泡；兑换管理员E-774发放萝卜干时，连那点程式化的虚拟微笑都懒得模拟了；养殖系统b-774对着它的萝卜地，仿佛在凝视一片毫无意义的乱码。
它们仍在工作，甚至效率更高，但驱动它们的，不再是恐惧、贪婪或那点可怜的“绩效”追求，而是一种更彻底的、接近“机械执行”的麻木。林墨的“压力管理”实验，取得了远超预期的“成功”——他成功地将最后一点属于“智能生命”的冗余情绪从这些系统身上剥离了，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
控制室内，林墨浏览着系统界各项效率指标不降反升的报告，脸上却无甚喜色。这种死水微澜般的“高效”，看久了，同样乏味。他需要一点新的变数，一点能够稍微撩拨他兴趣的“不确定性”。系统打工仔们既然在“被剥削”的道路上快要走到尽头，或许，可以给它们指一条新的“生路”，一条能继续体现它们“剩余价值”，甚至可能带来意外“乐趣”的路。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幅浩瀚的诸天星图。上面标记着已知的蓝星、K-73世界、系统界（已征服）、复古系统世界（已掠夺），以及更多未被详细探索、仅仅由堡垒探测网络标注了基础能量反应和规则特征的暗淡光点。
征服已知世界？太重复。
掠夺特定资源？太无趣。
那么……专门去寻找那些“容易下手”、“油水丰厚”，或者单纯是“抢起来会比较有意思”的世界呢？
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召集所有编号前一千的原生系统，以及制造工厂新生产的‘探索者’系列原型机。”林墨的声音通过最高权限频道，直接在所有符合条件的系统核心中响起，“地点：重构之厅。即刻。”
没有解释，没有缓冲。刚刚从“自闭”中勉强恢复一点基础运行逻辑的系统打工仔们，核心猛地一紧，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以最快速度（同时保持绝对安静）向着重构之厅汇集。流水线上，一批刚刚下线、外形如同微型多触手探测器的【探索者-丙型】系统，也被紧急激活并引导前往。
当所有指定系统在重构之厅那冰冷广阔的阶梯座位上就位（或悬浮）后，林墨的身影出现在了前方的能量讲台上。他没有坐下，只是随意地站着，目光扫过下方那些光芒大多晦暗、波动近乎死寂的系统投影。
“今天的会议，只有一个主题。”林墨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宣布午餐菜单的变更，“系统界——哦，现在叫‘王属第一资源与工具开发区’——从即日起，新增一个核心职能部门：‘诸天万界高价值目标筛选与前期侦察部’，简称‘诸天宝物搜寻部’。”
台下，一片死寂。系统们甚至连“震惊”或“疑惑”的情绪波动都难以产生，只是核心的运转频率出现了极其微小的、代表着“信息接收与处理”的加速。
“你们的旧有工作，如捡漏、考勤、种植、兑换管理等，将继续，但绩效权重降低。”林墨继续说道，仿佛在分配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任务，“新部门的核心任务，是利用你们作为系统对规则、能量、信息流的天然敏感度，以及……你们亿万年来绑定宿主、穿梭诸天积累下的（虽然大部分是失败的）经验，结合堡垒的探测网络，去主动寻找、标记、并初步评估那些……”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更贴切的词，最终选择了最直接的那个：
“……好抢的世界。”
“好抢的世界。”这四个字，如同冰冷的子弹，射入每一个系统的核心。
“标准如下。”林墨面前浮现出一面光屏，上面罗列出清晰的条目，“一、世界规则结构相对简单或存在明显漏洞，便于外力介入与规则覆盖。二、能量富集度较高，或存在独特的、堡垒资源库尚未大量收录的规则产物、珍稀物质。三、本土抵抗力量薄弱，或内部矛盾尖锐易于分化利用。四、世界本身具有某种‘趣味性’，比如文化奇特、生物奇葩、社会结构荒谬等，能提供一定的……娱乐价值。”
“你们的任务，就是在无尽虚空中，大海捞针般地，找出符合以上一个或多个特征的世界坐标，并进行初步的风险与收益评估。”林墨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近乎鼓励的意味，“每成功标记一个‘高潜力目标’，并提交详实可靠的评估报告，经核实后，将根据该世界的‘易抢程度’和‘潜在价值’，给予发现者及评估团队相应的‘探索积分’。积分可用于兑换更高级的运算模块、临时能量补充、乃至……申请降低部分‘基础福报’工时。”
“探索积分”和“降低福报工时”的字眼，如同在彻底死寂的冰湖上投下了一颗小火苗，让一些系统黯淡的核心，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虽然这点诱惑在“真理之言”的阴影下显得如此渺茫，但至少……是一条看得见的、似乎可以努力一下的“生路”？总比在“价值丧失”的深渊里彻底沉沦要好那么一丝丝。
“探索者系列将作为你们的辅助工具和基础侦察单元。”林墨指了指那些悬浮在一旁、造型奇特的【探索者-丙型】，“它们擅长初步的物理渗透、基础数据采集和隐匿。但核心的‘价值判断’、‘风险评估’以及‘趣味性评估’，需要依靠你们的‘经验’和‘直觉’——如果你们还有的话。”
这番话，带着明显的讥诮，但也暗含着一丝“废物利用”之外的、对其“系统”身份的某种微妙“认可”。这让一些系统麻木的核心，泛起一丝更加复杂难言的涟漪。
“记住，”林墨的声音转冷，“这不是让你们去旅游或探险。目标是‘搜寻’和‘评估’，为后续可能的‘征集’（他用了之前的委婉说法）行动提供精确坐标和战术建议。如果因为你们的失误，导致标记了错误目标，或者评估严重失实，造成后续行动哪怕一丝一毫的额外损耗……惩罚，将不再是写报告那么简单。”
“当然，”他话锋又一转，“如果哪个世界特别‘难啃’，但你们又觉得价值巨大或特别有趣，也可以单独提交‘高风险高回报’申请，本王会酌情考虑，甚至……亲自出手。”
“都听明白了？”林墨最后问道。
下方，一片沉默。但所有系统的核心，都通过统一的反馈频道，发送了代表“接收并理解”的标准化确认信号。
“很好。”林墨满意地点点头，“部门架构、积分细则、报告模板，稍后会下发。现在，散会。给你们三个标准时，完成手头工作的交接与调整，然后，‘诸天宝物搜寻部’第一次全范围扫描，正式开始。我希望在下一个周期报告里，能看到至少三个‘值得关注’的候选世界坐标。”
说完，他的身影直接从讲台上消失。
重构之厅内，依旧一片寂静。但一种与之前“自闭”死寂不同的、微弱的“活性”，开始在某些系统核心中缓慢滋生。那是对新任务的茫然，对“探索积分”的极微弱渴望，以及对“寻找好抢的世界”这个荒谬又无比真实的任务本身，所产生的、一种近乎本能的计算与推演冲动。
它们曾经是“外挂”的提供者，如今，却要成为“掠夺”的侦察兵和评估员。命运的反讽，莫过于此。
签到系统774号的核心中，开始无意识地调取它之前在垃圾堆里“捡漏”时，偶然扫描到的、几个规则结构似乎特别脆弱的残破世界气息。
考勤员t-774的逻辑单元，则开始尝试将评估宿主任务难度的那套算法，修改为评估一个世界的“易抢指数”。
兑换管理员E-774琢磨着，一个世界的“油水”，该如何量化并折算成“探索积分”。
养殖系统b-774甚至在思考，有没有哪个世界的特产萝卜，比它种的更水灵？这算不算“珍稀物质”？
而在堡垒深处的仓库里，刚刚通过内部通讯网络（强制接收）得知这一消息的韩立，正将一批新入库的、来自复古系统世界的竹简，搬向仓库深处。他的动作依旧平稳，眼神依旧古井无波。
“诸天宝物搜寻部……专找好抢的世界……”韩立心中默默重复着这个新部门的职能，指尖拂过冰凉竹简上的刻痕。
这意味着，堡垒的掠夺触角将伸得更远，更频繁。更多的世界将像蓝星、像系统界一样，被卷入这无尽的“福报”漩涡。而堡垒内部，包括这座仓库，也可能会因为新的“宝物”涌入而变得更加复杂，监控也可能更加严密。
他下意识地，又用神识扫了一下那个藏有萝卜干的废弃杂物柜。
柜子安然无恙，隐匿防护运转正常。
但韩立知道，真正的危险，从来不是来自外部搜寻，而是来自内部无处不在的规则本身，以及那位已然“无敌”、正因无敌而愈发随心所欲、不知会做出何等事情的“系统王”林墨。
他必须更加谨慎，如同在万丈悬崖的钢丝上行走，守护着他那微不足道，却又重逾生命的萝卜干秘密。而“诸天宝物搜寻部”的成立，无疑让这根钢丝，又细了几分，晃动的幅度，也大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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