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昆仑墟的断壁残垣上。方才还剑拔弩张的玉虚殿前，此刻只剩下几缕尚未散尽的硝烟，混着碎玉与断发的气息，在山风里打着旋儿。
沈醉站在丹陛之下，指尖捻着半片染了墨色的琉璃瓦。那是方才玄霄真人盛怒之下，挥袖震碎的殿顶饰物，边缘锋利如刀，却被他摩挲得渐渐温了些。他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寒意——那寒意里，藏着几分嘲弄，几分算计，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警惕。
“沈道友，”一道略显干涩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是青城派的清虚道长。老道半边道袍被剑气燎得焦黑，手里还攥着断成两截的拂尘，“昆仑盛会已破，那‘噬灵蛊’踪迹不明，总不能就此作罢。依贫道之见，不如分路追查？”
沈醉缓缓转身，目光扫过场中剩下的寥寥数人。除了清虚，还有茅山派的两个年轻弟子，面色发白，显然还没从方才的混战中缓过神；另有一位黑袍遮面的女子，是南疆万毒谷的传人，名唤毒娘子，此刻正用银簪挑着地上一滩暗红的血渍，不知在琢磨什么。
“分路？”沈醉嗤笑一声，声音不高，却像冰锥砸在玉盘上，“道长倒是说说，往哪分？那蛊虫能吞修士灵力，匿迹追踪之术更是诡异，凭你我这点能耐，怕是追查到天边，也只能捡些它吃剩的骨头。”
清虚被噎得脸色涨红，却也无从反驳。方才那噬灵蛊现身时的凶戾，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不过弹指间，三位金丹修士便被吸成了人干，连元婴期的玄霄真人都被它反噬，险些道心失守。
“沈某倒是知道一处地方。”沈醉忽然开口，目光投向西方的天际，那里正有乌云汇聚，隐有雷鸣，“传闻西域的‘断魂崖’下，藏着一座上古祭坛，祭坛中供奉的，正是与‘噬灵蛊’同源的异种。”
“断魂崖？”毒娘子终于抬起头，黑袍下的眸子闪过一丝异色，“那地方不是早就被列为禁地了吗？据说崖下有瘴气弥漫，寻常修士进去，不出三日便会灵力尽散，化为枯骨。”
“禁地？”沈醉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越是禁地，才越有可能藏着我们要找的东西。况且，比起那只已经吞噬了数十位修士灵力的‘噬灵蛊’，断魂崖的瘴气，又算得了什么？”
清虚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咬了咬牙：“也罢，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沈道友打算何时动身？”
“今夜便走。”沈醉斩钉截铁，“那蛊虫狡猾得很，多耽搁一日，便可能多几条人命。贫道与茅山的两位小友往北路追查，据说北方的黑风岭近日有异动，或许能找到些线索。”清虚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个弟子，沉声道。
“如此甚好。”沈醉点头，“毒娘子呢？”
毒娘子把玩着银簪，声音带着几分慵懒：“我往南路去。南疆与西域接壤，或许能从一些老怪物口中，问出些关于断魂崖的旧事。”
三人相视一眼，无需再多言。一场昆仑盛会，最终落得个不欢而散的结局，却也让这些原本各怀心思的修士，暂时拧成了一股绳。
夜幕降临，昆仑墟的山风更冷了。沈醉独自一人踏上西去的路，身影在月光下拉得颀长，又被路边的怪石切割得支离破碎。他没有御剑，只是一步一步地走着，脚下的碎石发出“咔嚓”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的指尖，那半片琉璃瓦早已被捏碎，粉末顺着指缝滑落，混入泥土。他想起方才玄霄真人震怒时，眼中闪过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那恐惧，并非来自噬灵蛊，更像是来自某个被他刻意隐瞒的秘密。
“玄霄……”沈醉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眸色渐深，“你到底在怕什么？”
就在这时，他忽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远处传来一阵极轻微的破空之声，速度极快，带着一股熟悉的腥甜气息。
是蛊虫！
沈醉眼神一凛，身形瞬间隐入路旁的阴影中。只见一道细微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空中掠过，所过之处，草木皆枯，连月光都仿佛被它吞噬了几分。
那黑影的速度极快，眨眼间便消失在西方的夜色里，方向，正是断魂崖！
“果然是往那边去了。”沈醉从阴影中走出，眸底闪过一丝冷光。他正欲追上去，却忽然注意到，那黑影掠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串极淡的血珠，血珠落地之处，竟开出了一朵朵暗红色的小花，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银光。
“这是……”沈醉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那花瓣，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带着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气息，与他多年前在南疆见过的一种禁蛊，一模一样。
就在他心神微动的刹那，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紧接着，便是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沈醉猛地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正是清虚与茅山弟子离去的北路。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难道……清虚他们，已经遇上了那噬灵蛊？
不对。
沈醉忽然皱起眉。那惨叫中，除了恐惧，似乎还夹杂着一丝……狂喜？
这不合常理。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往北路疾驰而去。身形如电，卷起一路烟尘。月光下，他腰间的玉佩忽然发出一阵微弱的光芒，玉佩上刻着的“醉”字，仿佛活了过来，隐隐透出一股血腥气。
当他赶到惨叫声传来的地点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只见清虚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柄桃木剑，正是茅山弟子的法器。而那两个茅山弟子，早已没了气息，他们的尸体干瘪如柴，与之前被噬灵蛊吞噬的修士一般无二。
但诡异的是，清虚的嘴角，竟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笑容。
更让沈醉心惊的是，清虚的眉心处，有一个细小的血洞，血洞周围，布满了暗红色的纹路，与方才那血珠开出的小花，一模一样。
“不是噬灵蛊……”沈醉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他正欲上前仔细查看，忽然，清虚的尸体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生气，只有一片冰冷的猩红。
紧接着，尸体缓缓坐了起来，张开嘴，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
沈醉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他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卷入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可怕的漩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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