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的指甲刮过石壁时,铁锈般的腥气顺着指缝钻进鼻腔。
这是他被囚于“无回狱”的第三个月圆夜。牢狱建在山腹深处,终年不见天日,唯有头顶一方铁窗漏下些微月光,像把钝刀,在潮湿的石墙上割出斑驳的亮痕。他靠着墙根坐下,背脊抵着的石头冰凉刺骨,却抵不过心口那点烧得发疼的烦躁——三日前,他分明在送饭的破碗底瞥见半枚眼熟的玉珏残片,可等他攥紧碗沿想细看时,老妪已经佝偻着身子退出门去,铁链拖地的声响像条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喉咙。
“哐当”一声,铁门外传来锁舌弹开的轻响。沈醉抬眼,昏黄的油灯被一只枯瘦的手举着,照出老妪满脸沟壑纵横的皱纹。她今日送来的不是往常的馊粥,而是半块发黑的麦饼,饼边还沾着些暗红的粉末。
“吃吧。”老妪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过了今夜,想吃也吃不上了。”
沈醉没动。他盯着老妪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那里有块淡青色的胎记,形状像极了南疆的“锁魂花”。五年前,他在澜沧江畔见过同样的胎记,那时胎记的主人正将一把淬了蛊毒的匕首刺进他师父的心口。
“老婆子手抖,撒了点灶灰。”老妪把麦饼往石台上推了推,油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晃出深浅不一的阴影,“后生仔,听老婆子一句劝,有些字,看见了不如看不见。”
沈醉的目光落回身后的石壁。这三天来,他借着月光反复摩挲那些刻痕,才发现看似杂乱无章的划痕里藏着规律——横划的长度对应着天干,竖划的间距暗合地支,而那些歪歪扭扭的圆点,竟与他师父留下的星图残卷上的北斗方位一一对应。
“无名氏刻的字,也配叫天机?”他忽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牢房里撞出回音,带着点自嘲的冷意,“他们以为刻在这里,就能困住真相?”
老妪没接话,只是缓缓转身。走到门口时,她停了停,声音轻得像叹息:“北斗第七星,今夜移位了。”
铁门锁上的瞬间,沈醉猛地起身。他借着月光凑近石壁,指尖落在最右下角的一个圆点上。那圆点比别处深些,边缘还有新鲜的凿痕——分明是新刻上去的。
他用指甲抠了抠圆点周围的石屑,碎屑簌簌落下,露出底下一行极细的字。月光恰好移过,照亮了那三个字:
“衍密码。”
就在这时,牢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火把的光透过铁窗缝隙涌进来,映得石壁上的刻痕忽明忽暗。有人在门外低喝:“大人有令,提沈醉去刑房!”
沈醉的指尖停在“衍”字的最后一笔上,唇角勾起抹冷笑。他知道,这场游戏,终于要开始了。
36. 指尖叩出衍密码
刑房的血腥味比牢里重十倍。
沈醉被铁链锁在刑架上,手腕处的皮肉已经磨破,血珠顺着铁镣滴在青砖上,晕开一朵朵暗褐色的花。主审官是个三角眼的中年男人,此刻正拿着根烧红的烙铁,慢悠悠地在他眼前晃。
“沈公子,何必呢?”三角眼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只要你招认与魔教勾结,把那本《衍天诀》交出来,大人说了,立马放你出去,还能赏你个一官半职。”
沈醉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他在数地砖。刑房的青砖是九行九列的方阵,每行每列的砖缝里都嵌着细如发丝的铜线,若不细看,只会当是年久失修的裂痕。可他认得这种排布——这是“洛书”的阵法,而《衍天诀》的开篇,正好记载着破解洛书的口诀。
“不说话?”三角眼的耐心耗尽了,烙铁“滋啦”一声按在离沈醉心口寸许的地方,热浪烤得他皮肤发疼,“那我就帮你想想!听说你师父临死前,把衍密码刻在了什么地方?是不是就在你那破道观的石壁上?”
沈醉的睫毛颤了颤。原来他们找的不是《衍天诀》,是衍密码。
五年前师父惨死时,曾在他掌心叩过三下,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时他以为是临终遗言,直到三天前在牢房石壁上看见“衍密码”三个字,才忽然想起——师父心口那道致命伤的形状,恰好是个“三”字。
“看来是说到点子上了。”三角眼见他神色微动,笑得更得意了,“听说衍密码能解天下奇门,你要是交出来,不仅能活命,还能……”
“你知道洛书的第九宫,藏着什么吗?”沈醉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是‘死门’。”
三角眼一愣:“什么?”
沈醉抬起头,目光扫过刑房的四角。东南角的烛台比别处高半寸,西北角的水盆里浮着片枯叶,而正中央的地砖上,有块砖的边缘比别处光滑——那是被人反复踩踏过的痕迹。
“你脚下那块砖,”他忽然笑了,指尖轻轻叩了叩自己被锁住的手腕,节奏古怪,“往左移三寸,再往右挪半分,就能看见砖底的凹槽。那里该藏着半枚铜钥,对吧?”
三角眼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后退一步,低头看向自己的脚。
沈醉的指尖还在叩击铁镣,快慢交替,像在敲某种暗语。他知道,刑房外一定有人在听——那个袖口有锁魂花胎记的老妪,绝不会只把麦饼放在石台上。
“大人!”三角眼突然嘶吼起来,“这小子在装疯卖傻!快用刑!”
他举着烙铁就往沈醉身上按,可就在烙铁离皮肉只剩一寸时,刑房的门“砰”地被撞开了。
一个穿着玄色锦袍的青年站在门口,腰间玉佩在火把光下泛着冷光。他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人,手里各提着个麻袋,麻袋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响声。
“王大人审案,倒是越来越心急了。”青年的声音懒洋洋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我刚从牢里过来,发现沈公子的牢房石壁上,多了些有趣的东西。”
三角眼的脸瞬间惨白。
沈醉看着青年,突然停止了叩击铁镣。他注意到青年腰间的玉佩缺了一角,而缺口的形状,正好能和他三日前在破碗底瞥见的玉珏残片对上。
青年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笑了笑,抬手解下玉佩,扔了过来。
玉佩落在沈醉脚边,他低头去看,却在玉佩的背面发现了一行新刻的字,墨迹未干:
“送饭的,不是老妪。”
就在这时,刑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兵器相撞的脆响。青年脸色微变,转身就往外走:“带沈醉走!”
可沈醉的目光,却落在了那两个麻袋上。麻袋的缝隙里,露出了一截熟悉的袖口——上面沾着暗红的粉末,和老妪送来的麦饼上的一模一样。
他忽然明白了。所谓的“送饭老妪”,根本不是一个人。
而那衍密码的真正解法,或许就藏在这真假难辨的身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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