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蹲在破庙门槛上,指间转着枚磨得发亮的铜环。环上刻着半朵残缺的莲,另一半该在谁手上,他记不清了,就像记不清爹娘的模样,只晓得那年冬天雪下得比刀还冷,裹着他的旧棉袄被人丢进这破庙时,怀里就揣着这枚环。
庙外是青石板铺就的窄巷,风穿堂而过,卷着檐角那串锈迹斑斑的铁铃叮当作响。铃响得急,沈醉抬头时,正撞见个穿月白衫的姑娘站在巷口,手里拎着只竹篮,篮子上盖的素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眉梢眼角带着点怯生生的娇憨,见沈醉望过来,慌忙低下头,素布又落回篮子上,遮住了那抹惹眼的红。她脚尖碾着青石板,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进来,风却没给她太多时间,卷着更密的寒意扑进庙门,铁铃被吹得几乎要散架。
“进来避避吧。”沈醉开口时,才发觉自己嗓子有点干。他往旁边挪了挪,给姑娘让出块没那么多灰尘的地方。
姑娘迟疑着跨进门槛,竹篮放在脚边,手指绞着袖口。“多谢公子。”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却比檐角的铃声好听些。
沈醉没再接话,重新低头转那枚铜环。铜环贴着掌心的温度,磨得指腹有些发烫。他知道这姑娘是谁——城西张记布庄的独女,叫苏晚,前几日他去布庄外捡人家丢弃的碎布头时,见过她坐在柜台后拨算盘,算珠打得噼啪响,不像此刻这般拘谨。
风还在刮,铁铃的响声里混进点别的动静。沈醉耳朵尖,听出是巷口传来的马蹄声,而且不止一匹。他皱了皱眉,往庙门缩了缩,苏晚显然也听见了,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往沈醉这边靠了靠。
马蹄声在巷口停住,接着是粗声粗气的喝骂:“那小娘们跑哪去了?掌柜的不是说她往这边来了吗?”
“搜!仔细搜!丢了公子要的料子,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苏晚的脸瞬间没了血色,手紧紧攥着竹篮的提手,指节泛白。沈醉心里大概有了数——估摸着是布庄得罪了哪个权贵,人家来拿人撒气。他往庙后瞥了眼,那里有个通往后院的破角门,被半人高的杂草掩着,平时少有人走。
“往后门走。”沈醉压低声音,指了指庙后的方向,“出去往左拐,有个窄胡同能绕回布庄后巷。”
苏晚咬着唇,眼里闪过一丝感激,又带着点犹豫。“那你……”
“我没事。”沈醉扯了扯嘴角,露出点漫不经心的笑,“他们要找的是穿月白衫的姑娘,我这破衣烂衫的,他们多看一眼都嫌费眼。”
马蹄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庙门口。苏晚不再迟疑,拎起竹篮就往后门跑,裙摆扫过地上的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声响。沈醉站起身,挡在庙门和后门之间,依旧转着那枚铜环,仿佛只是个晒太阳的闲人。
两个穿着黑衣的汉子掀开门帘闯进来,腰间佩着刀,眼神像饿狼似的在庙里扫了一圈。看见沈醉时,其中一个啐了口:“哪来的叫花子?看见个穿月白衫的姑娘没?”
沈醉懒洋洋地抬眼:“姑娘?没见着。倒是见着两只野狗,在巷口嗷嗷叫,吵得人耳根子不清净。”
汉子脸色一沉,拔刀就往沈醉面前凑:“你他妈找抽!”
沈醉没躲,反而往前踏了半步,掌心的铜环停住转动,指腹抵着那半朵莲。他眼神忽然冷下来,像淬了冰:“我劝你把刀收起来。这破庙虽破,却也容不得畜生撒野。”
那汉子被他眼神看得一愣,竟真的顿住了手。旁边的同伴拉了他一把,低声道:“别跟个叫花子置气,赶紧找人才是正经事。”
两人又在庙里胡乱搜了一通,没见着苏晚的影子,骂骂咧咧地走了。马蹄声渐渐远去,檐角的铁铃还在响,只是没刚才那么急了。
沈醉松了口气,刚要转身,却听见身后传来“哐当”一声轻响。他猛地回头,只见苏晚的竹篮掉在地上,素布散开,里面哪是什么糖葫芦,分明是块叠得整齐的锦缎,缎子上用金线绣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刺眼的光。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锦缎旁边,滚出来半枚铜环——上面刻着另外半朵莲,与他掌心那枚,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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