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遥觉得自己好像飘了起来，穿过病房的白色天花板，穿过夜晚的云层，落到了一片洒满阳光的操场上。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梧桐花的味道，耳边是喧闹的人声和熟悉的上课铃——那是她的高中校园，市一中。
她站在操场边的香樟树下，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手里还攥着一本皱巴巴的数学练习册。
抬头望去，不远处的主席台上围满了人，红色的幕布上写着“校园文艺汇演”几个大字，舞台上的灯光亮得晃眼。
这是高一那年的夏天，她十七岁，正是偷偷把苏砚深的名字写在笔记本最后一页的年纪。
她记得这一天，因为苏砚深要上台唱歌。
那时候的苏砚深已经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成绩常年稳居年级第一，篮球打得好，长得又帅，身边永远围着一群人。
而她只是个坐在教室角落的女生，沉默寡言，连说话都要鼓足勇气，更别说靠近他。
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装下偷偷看他的背影，装下他在篮球场上奔跑的样子，装下他在在领奖台上自信的眼神。
文艺汇演是她少有的能光明正大看他的机会。
那天她提前半小时就来了操场，找了个离主席台最近又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手里攥着练习册，手心全是汗。
周围的女生们都在讨论苏砚深，说他今天要唱什么歌，说他穿的白衬衫真好看，她也跟着听，心里既紧张又期待，像揣了只乱跳的小兔子。
终于，主持人念到了苏砚深的名字。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接着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尖叫声。
林星遥抬起头，看见苏砚深从后台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
他手里拿着一把吉他，走到舞台中央，对着话筒笑了笑，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操场：“大家好，我是高三（1）班的苏砚深，今天给大家唱一首《深海的星星》。”
就是这首歌。
林星遥在梦里屏住了呼吸，和当年一样。
苏砚深坐在舞台上的高脚凳上，拨动吉他弦，前奏响起时，操场上的喧闹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悠扬的旋律和他的歌声。
他唱得比现在要青涩一些，带着少年人的干净和温柔，眼神偶尔会扫过台下，却从来没有落在她所在的角落。
可她还是觉得满足，只要能这样看着他，听着他唱歌，就够了。
她记得那天的阳光很烈，晒得她脸颊发烫，可她舍不得移开视线。
苏砚深唱到副歌部分时，风刚好吹过，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微微晃动，也吹起了她校服的衣角。
她看着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能一直这样听他唱歌，该多好。
唱到最后一句时，苏砚深抬起头，看向操场的某个方向，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林星遥注意到，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练习册，上面的数学公式变得模糊不清。
原来他唱歌的时候，眼里看的是别人。
原来她的喜欢，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人的秘密，像藏在树影里的蝉鸣，只有自己知道。
歌声结束时，全场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苏砚深站起身，对着台下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下舞台，朝着一个粉色连衣裙的女生走去。
林星遥看着他们并肩离开的背影，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在看练习册，直到眼泪被风吹干，才慢慢站起身，独自走回了教室。
那天下午的课，她一句都没听进去，脑子里全是苏砚深唱歌的样子，还有他和那个女生并肩走的背影。
她把那首歌的歌词抄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和他的名字写在一起，然后小心翼翼地合上本子，像是藏起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怀里的林星遥似乎动了一下，苏砚深立刻停住，低头看她，见她依旧闭着眼睛，只是眉头轻轻蹙了起来，长长的睫毛上似乎沾了点湿意。
“崽崽？”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做噩梦了？”
他伸手想去擦她的眼角，刚碰到她的睫毛，林星遥却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里还蒙着一层梦的薄雾，眼神有些涣散，直到看清眼前的苏砚深，才慢慢聚焦。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咿呀”声，像是想说话，却又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苏砚深连忙把平板递到她面前，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示意她写字。
林星遥的手指有些发抖，在屏幕上慢慢敲击，好一会儿才跳出一行字：“没……没做噩梦。”
可她的眼睛还是红的，眼角的泪痕清晰可见，显然不是“没做噩梦”的样子。
苏砚深皱了皱眉，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能化水：“骗我？是不是梦到什么害怕的了？告诉我，老公保护你。”
林星遥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软。
她不是做了噩梦，只是梦到了太久远的事——久到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的，高中时的那个下午。
苏砚深拿过纸巾，轻轻擦去她额头上的冷汗，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嘴边：“慢点喝，别呛着。”
林星遥喝了两口温水，喉咙里的干涩感缓解了不少。
她看着苏砚深，想说点什么，却只能拿起平板，在屏幕上写道：“让你担心了。”
苏砚深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里没有丝毫责备，只有心疼：“你是我老婆，我不担心你担心谁？”他顿了顿，又问，“刚才到底梦到什么了？哭得那么厉害。”
林星遥的手指在平板上顿了顿，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
她想告诉他，她梦到了十七岁的他，梦到了那个下午，梦到了她藏了八年的喜欢。
可她又不敢——她怕他知道后会觉得惊讶，怕他觉得她的喜欢太沉重，怕他们之间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因为这个秘密而变得尴尬。
她低头，在屏幕上慢慢敲下一行字：“梦到……海里有很多鱼，还有星星。”
苏砚深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么浪漫的梦？那你哭什么？”
林星遥的脸微微红了，她又写道：“就是……有点感动。海里的星星很好看。”
苏砚深没再追问，只是把她重新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了，别想了。不管梦到什么，现在有我在。”
他低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快睡吧，很晚了。我陪着你，不会再让你做噩梦了。”
林星遥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心里的犹豫慢慢消散了。
也许，就这样也很好。她不需要告诉他过去的秘密，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待在他身边，被他照顾，被他宠爱，就够了。
苏砚深见她闭上眼睛，又轻轻哼起了起来。
这一次，他唱得更轻了，像是在哼摇篮曲。
林星遥的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眼泪却再次悄悄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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