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两人又密议许久。烛火渐渐燃断，蜡泪堆积在案几上，像是一座小小的山丘。待到东方微明时，陈文昭忽然问道：李公子可愿追随陈某，入朝为官？以公子之才，必能位极人臣。
李凌虚摇头，动作轻缓却坚决：李某只想游荡江湖。
陈文昭深深看了他一眼，似是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郑重一揖：陈某欠李公子一命，他日必有厚报。
李凌虚还礼，转身离去时，晨光微曦，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暮色中传来陈文昭的声音：待天下太平日，李某定邀李公子共饮清茶！
李凌虚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随风散去：好茶需配好友，李某期待那一日。
待他走远，陈文昭站在院中，望着手中奏章，忽然喃喃自语：十年前的剑伤，今日终于要讨回公道了......月光下，他手腕上的疤痕若隐若现，像是一条盘踞的毒蛇，诉说着当年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
而此时的李凌虚，已悄然回到福来客栈。推开窗，远处赵府的方向仍亮着几盏灯火，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像是黑暗中的鬼火，闪烁不定。他轻抚袖中的玉佩碎片，指腹摩挲过那道锋利的边缘，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棋局已开，落子无悔。这盘棋，该收网了。
窗外，一只夜枭发出刺耳的鸣叫，划破了黎明前的寂静。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在空中盘旋，仿佛预示着一场惊天风暴即将席卷整个赵府。
陈文昭笔尖重重一顿，墨汁在奏章上晕开一片浓黑的痕迹，恰似赵家罪孽的斑斑血迹。他缓缓搁下毛笔，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晨光透过窗纸，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掩不住眼中那如刀锋般的寒意。
来人！他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震得案上茶盏嗡嗡作响。
雕花木门应声而开，侍卫统领王铁山单膝跪地，铠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末将在！
陈文昭整了整官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指尖在案几上敲出规律的节奏：传令，调羽林卫三百精兵，即刻包围赵府。记住，要快，要静，要稳！
末将得令！王铁山猛地抬头，眼中精光暴射。他转身时，腰间佩刀与铁甲相撞，发出的一声脆响。
待脚步声远去，陈文昭又从袖中取出一枚温润如玉的令牌。阳光下，钦命办案四个篆字熠熠生辉。他将令牌交给心腹幕僚李慕白：你带大理寺衙役，查封城南所有赵氏茶行。记住，每本账册都要原封不动地带回来。
李慕白接过令牌时，指尖微微发颤：大人，可要属下派人保护？
不必。陈文昭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赵家气数已尽，他们翻不起浪来。
赵府书房内，烛火将熄未熄，将赵世子扭曲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他手中的密信已被冷汗浸透，边缘已经起了毛边。
世子！家丁慌慌张张地冲进来，钦差大人带着兵马把府邸围了！
什么？赵世子猛地站起，撞翻了案上的茶盏。
窗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甲胄碰撞的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赵世子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到墙角，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快...快走密道！
话音未落，书房大门轰然洞开。晨光中，陈文昭一袭绯红官服，负手而立，身后是黑压压的羽林卫。为首的王铁山将长枪往地上一戳，枪尖在青石板上迸出点点火星。
赵世子，陈文昭的声音不大，却让赵世子浑身发抖，你犯下的罪行，该还了。
陈文昭！赵世子突然狞笑起来，抓起案上的茶盏狠狠掷出，我跟你拼了！
茶盏破空而来，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危险的弧线。陈文昭纹丝不动，身旁的铁尺护卫王猛纵身一跃，铁尺精准格挡。的一声脆响，茶盏应声而碎，碎片四溅。
电光火石间，赵世子已经扑向窗口。然而破空声骤起——
一柄长枪从窗外刺入，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右肩。赵世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被枪杆掀翻在地。鲜血顺着枪杆滴落，在青砖上绽开一朵刺目的红花。
拿下！陈文昭冷冷下令。
数十名卫士一拥而入，将挣扎的赵世子死死按在地上。家丁们跪地求饶，却被如狼似虎的士兵一一捆缚。混乱中，有人试图藏匿账册，却被王铁山一脚踹翻：藏得再深，也逃不过羽林卫的眼睛！
半个时辰后，赵府大门洞开。羽林卫列队两侧，阳光下枪戟如林。陈文昭站在台阶上，看着被押解出来的赵氏族人。
大理寺卿带着衙役鱼贯而入，身后跟着数十辆囚车。清点罪证时，李慕白捧着厚厚的账册出来，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大人，这些账册......
陈文昭接过账册，随手翻开。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数字间夹杂着斑斑血迹。他合上账册，声音冷得像冰：所有罪证，一应俱全。
押送队伍启程时，陈文昭站在城楼上目送。第一缕阳光照在囚车上的铁链，折射出刺目的光芒。赵世子在囚车内挣扎，嘶吼声随风飘来：陈文昭！我父亲不会放过你！
是吗？陈文昭轻笑一声，转身离去。晨风掀起他的衣袍，露出腰间那枚玉佩——正是当年从血泊中捡回的残片。
大理寺大牢深处，赵世子被铁链锁在墙角。潮湿的石墙上，他疯狂地刻着陈文昭三个字，指甲已经折断，鲜血淋漓。
世子......狱卒隔着栅栏递进一碗馊饭，吃点吧。
赵世子抬头，眼中已无半分往日的骄横：告诉......告诉父亲......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森，让父亲去找......去找太后......
狱卒脸色骤变，手中的碗落地。饭食洒在地上，引来几只老鼠。它们龇牙咧嘴地啃食着，就像赵家曾经啃食百姓的血汗一般。
李凌虚正在大理寺外等候。见陈文昭出来，他拱手笑道：恭喜大人，大仇得报。
陈文昭望着熙攘的街市，轻声道：十年了......他忽然转身，李公子可愿同饮？
李凌虚摇头：大人还是先去看看那些茶农吧。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陈文昭深吸一口气，眼中似有泪光闪动。他翻身上马，扬尘而去。阳光下，那袭绯红官服渐渐远去，最终化作天边一点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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