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茶肆悄然关闭,如同它悄然出现一般,未在喧嚣的天枢星港留下太多痕迹。唯有少数几位曾在此品茗悟道的修士,偶尔会想起那杯涤荡心神的清茶与那位气质独特的青衫店主,心中怅然若失。
而此刻的苏淼,已然跨越了不知多少星域,出现在一片与生机勃勃的五行天、繁华喧嚣的天枢星港截然不同的地界。
这里是一片永恒的灰暗与死寂。天空是凝固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偶尔划过、拖着惨淡尾焰的幽冥鬼火。大地是龟裂的黑色冻土,随处可见风化皲裂的巨兽骨骸和废弃已久的残破建筑。空气中弥漫着精纯却冰冷的死气,吸入口鼻,足以让生灵瞬间魂飞魄散。
幽冥死界,骸骨荒原边缘。
与上次为寻乙木之源、隐匿行踪不同,这一次,苏淼并未刻意掩饰。她周身流淌着圆融的混沌道韵,生死法则在她身边达成了某种奇异的平衡。死气无法侵蚀她分毫,反而如同温顺的臣民,在她经过时悄然退避。
她漫步在这片亡者的国度,目光扫过那些漫无目的游荡的低阶骷髅、飘忽不定的怨灵、以及隐藏在黑暗深处、散发着强大气息的古老亡魂。它们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生者”的不同,那并非令人垂涎的生机,而是一种更接近此界本源、令它们本能敬畏的气息,竟无一人敢上前打扰。
行至一处相对平坦、可遥望冥河滚滚黑水之地,苏淼停下了脚步。
她袖袍轻轻一拂,一方古朴的石台,两张石凳凭空出现。随后,一套看似普通、却隐隐与周围死寂法则共鸣的紫砂茶具,被她置于石台之上。
她竟要在这生灵绝迹的幽冥死界,煮茶!
指尖一弹,一缕融合了涅盘真火与混沌之意的微弱火苗在茶炉下燃起,并非炽热,反而带着一种净化与温暖的意蕴,驱散了方圆数丈内刺骨的阴寒。取出的茶叶也非灵种,而是几片她在穿越“生死幕”时,随手采摘的、生于极阴死气中的“幽魂苔”,此物对生灵是剧毒,于死灵却是大补。
沸水冲入茶壶,一股奇异的、混合着淡淡焦香与一缕微不可察生机的气息弥漫开来。这气息在这死寂的荒原上,显得格外突兀。
茶汤斟入杯中,色泽幽暗,仿佛浓缩的夜色。
苏淼自顾自端起一杯,轻啜一口,闭目品味。这幽魂苔茶,入口是极致的阴寒与死寂,但落入腹中,在混沌大道的转化下,却化作一丝精纯的魂力与对死亡法则的感悟。
她在此煮茶,并非为了口腹之欲,亦非故弄玄虚。而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印证自身大道。于死境中品味“生”之真火,于寂灭里感悟轮回之妙。同时,也是在等待。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远处的死气一阵翻涌。
一位身披残破甲胄、手持断裂巨剑、眼眶中跳动着沉稳魂火的死亡骑士,骑着一匹同样只剩下骨架、却散发着强大气息的梦魇兽,踏着沉重的步伐而来。它停在茶摊十丈之外,魂火跳动,凝视着苏淼,以及石台上那杯幽暗的茶水。
“生者……何意?”死亡骑士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带着警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它实力相当于元婴后期,在此地算是一方领主,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生灵。
“路过此地,歇脚饮茶。”苏淼抬眼,目光平静,“阁下可要饮一杯?”
死亡骑士沉默片刻,竟真的翻身下马,走到石台前,坐在了另一张石凳上。它伸出覆盖着骨甲的手,有些笨拙地端起那杯对于亡魂而言堪称“琼浆玉液”的幽魂苔茶,一饮而尽。
刹那间,它眼眶中的魂火猛地亮起,周身沉寂的死气都仿佛活跃了几分!它感觉到一股精纯的力量滋养着它的魂体,甚至让它对死亡剑意的领悟都清晰了一丝!
“好……茶!”死亡骑士放下茶杯,魂火灼灼地看向苏淼,“吾名骸骨·加尔,镇守此段冥河。阁下……非常人。”
苏淼微微一笑,又为它斟上一杯:“苏淼,一介游历者。”
就在这时,冥河方向雾气分开,那艘熟悉的、挂着幽绿灯笼的渡厄舟缓缓靠岸。依旧是那位身披斗篷的摆渡人。
摆渡人走下小舟,无视了死亡骑士加尔,径直走到石台前,沙哑开口:“茶。”
苏淼同样为他斟上一杯。
摆渡人端起,斗篷下的幽光似乎明亮了些许,他饮茶的动作比加尔优雅得多,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饮尽后,他放下茶杯,沉默片刻,道:“彼岸花……将开。”
说完,他便转身,回到渡厄舟上,竹篙一点,消失在冥河雾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死亡骑士加尔魂火闪烁,显然明白“彼岸花开”在死界意味着什么——那是冥河力量周期性潮汐的标志,届时死界法则会有短暂波动,一些古老的遗迹或秘境可能会显现。
苏淼神色不变,只是轻轻摩挲着茶杯。她来此,一方面是为了印证大道,另一方面,也确实想看看这死界更深层的秘密。彼岸花开,或许是个机会。
加尔看向苏淼,魂火中传递出一丝询问的意味。
苏淼放下茶杯,站起身,望向冥河深处那隐约泛起一丝不同寻常涟漪的方向,轻声道:“看来,要叨扰几日了。”
她并未收起茶摊,反而又取出一个蒲团,就在这骸骨荒原的边缘,冥河之畔,安然坐下,仿佛将此当成了暂时的道场。
死亡骑士加尔犹豫了一下,竟也没有离开,而是默默地坐在一旁,如同一位忠诚的守卫。它知道,这位神秘的“游历者”,或许将给这片永恒的死寂之地,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幽冥死界,第一次有了茶香,也有了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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