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沿着干涸的河床又行进了数日,放眼望去,尽是茫茫的戈壁与嶙峋的荒山。风沙成了常客,水囊变得比黄金还珍贵,连笨笨那身蓬松的黑毛都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沙土,看起来更像一块会移动的脏抹布,蔫头耷脑地跟在林生脚边,连讨食的兴致都减了大半。
就在林生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边的荒凉和手腕上时不时传来的焦灼感逼疯时,前方探路的护卫传来了一阵兴奋的呼哨!
绿洲!
一片不大的,但确确实实存在的绿洲,如同镶嵌在黄褐色画卷上的翡翠,出现在地平线上。稀疏但挺拔的胡杨林环绕着一弯清澈的月牙泉,水光潋滟,映照着蓝天白云,看得人口舌生津,眼眶发热。
商队爆发出久违的活力,加快脚步冲向那片生命的栖息地。
绿洲里已经有一支小型的商队在此休整,看服饰像是来自更西边的西域人。双方首领用夹杂着吐蕃语、西域语和手势的“通用语”友好地交流了一番,便各自占据绿洲一侧,默契地共享着宝贵的水源和平静的时光。
林生几乎是扑到月牙泉边的,掬起清冽的泉水痛饮,又狠狠地洗了把脸,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笨笨更是直接跳进浅水区,欢快地打滚扑腾,溅起大片水花,惹得几个正在饮马的吐蕃汉子笑骂不已。
就在这片难得的轻松氛围中,林生的目光,被绿洲另一侧的情景吸引住了。
那是一顶色彩鲜艳的西域风格帐篷前,几个穿着同样艳丽裙装的女子正在忙碌。而其中一人,正抱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类似琵琶但琴身更圆润的乐器,轻轻拨动着琴弦。
那乐声婉转悠扬,带着异域特有的风情,如同沙漠中的一缕凉风,轻轻拂过林生干涸的心田。
抱着乐器的女子,看起来年纪与他相仿。她并未像其他西域女子那样戴着面纱,露出一张轮廓分明、充满异域风情的脸庞。肌肤是健康的蜜色,鼻梁高挺,一双浅褐色的眼眸大而明亮,如同月牙泉的湖水,清澈见底。她的头发是漂亮的栗色,编成无数细小的发辫,缀着小小的银铃和绿松石,随着她拨动琴弦的动作,发出细微清脆的叮当声。
她似乎只是在随意调试音准,并未正式演奏,但仅仅是那几个零散的音符和专注的侧影,就让林生看得有些出神。
他见过苗疆女子的泼辣神秘(比如青萝夫人),见过守陵寨阿幼朵的天真烂漫,但眼前这种带着阳光般明朗和艺术气息的异域少女,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类型。
“嘿,看傻眼了?”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生猛地回神,发现是商队里一个比较健谈、名叫多吉的年轻护卫,正挤眉弄眼地看着他。
“没……没有……”林生有些窘迫地低下头,耳根微微发烫。
“那是西域‘疏勒国’的商队,”多吉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嘿嘿笑道,“那姑娘叫阿伊莎,是商队乐师的女儿,舞跳得可好了!听说他们要去逻些(拉萨)朝圣,顺便做点生意。”
阿伊莎……林生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边的注视,阿伊莎抬起头,浅褐色的眸子望了过来,正好与林生还没来得及完全移开的目光撞个正着。
林生心脏没出息地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就想躲闪,但阿伊莎却并没有羞涩或回避,反而落落大方地朝他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带着点好奇的笑容。那笑容如同绿洲上空的阳光,明媚而温暖。
林生只觉得脸上更热了,笨拙地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然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身走开,差点被趴在地上晾毛的笨笨绊个跟头。
“嘤?”笨笨无辜地抬起头,甩了甩湿漉漉的毛发,溅了林生一脸水珠。
多吉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当晚,两支商队关系融洽,决定在绿洲共同举办一个小型的篝火晚会,也算是为接下来的艰苦旅程鼓劲。
篝火燃得旺旺的,烤肉的香气和青稞酒的醇厚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吐蕃汉子们唱起了粗犷豪迈的祝酒歌,而西域商队则拿出了他们的乐器——热瓦普、手鼓,还有阿伊莎抱着的那把“都塔尔”。
酒至半酣,气氛热烈起来。在多吉等人的起哄下,阿伊莎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走到了篝火旁的空地上。
她将都塔尔交给同伴,轻轻拍了拍手鼓的节奏。
然后,她开始起舞。
那不是林生见过的任何一种舞蹈。没有苗疆祭祀的诡异神秘,也没有中原舞姿的含蓄婉约。她的舞步轻快而富有活力,如同跳跃的火焰,又像穿梭在胡杨林间的羚羊。手腕、脚踝上的银铃随着她的旋转、腾挪,发出清脆悦耳的节奏,与她曼妙的身姿完美融合。
篝火的光芒在她蜜色的皮肤上跳跃,勾勒出青春动人的曲线。她那栗色的发辫飞扬,浅褐色的眼眸在火光下熠熠生辉,里面仿佛盛满了整个星空的快乐与自由。她的笑容依旧明媚,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林生看得痴了。
他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忘记了手腕上那该死的印记,忘记了“道噬”的威胁,忘记了所有的恐惧与疲惫。他的眼中,只剩下那个在篝火旁尽情舞动的、如同精灵般的西域少女。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有力地跳动着。那不再是面临危险时的恐惧悸动,也不是驱动“斩孽”时的决绝燃烧,而是一种陌生的、滚烫的、带着些许酸涩又无比甘甜的悸动。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在热闹的歌舞和欢笑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笨笨似乎也被这欢快的氛围感染,不再躲在林生身后,而是蹲坐在他旁边,歪着大脑袋看着阿伊莎跳舞,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呜呜”声,粗大的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扬起一小片尘土。
一曲终了,阿伊莎以一个优美的旋转定格,微微喘息着,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笑容更加灿烂。周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她目光扫过人群,再次落在了林生身上,看到他那副呆呆的、仿佛魂儿都被勾走了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还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
林生像是被闪电击中,猛地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抓起面前的木碗,也不管里面是水还是酒,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结果呛得连连咳嗽,脸憋得通红。
多吉和周围的吐蕃汉子们爆发出一阵更响亮的哄笑。
贡布上师坐在不远处,依旧闭目捻着佛珠,但嘴角似乎也勾起了一抹极淡的、了然的微笑。
晚会还在继续,但林生却觉得周围的喧嚣都模糊了。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阿伊莎舞动的身影和那双带笑的浅褐色眼眸。
他偷偷抬起头,再次望向那个方向。阿伊莎已经坐回同伴身边,正小口喝着奶茶,和旁边的女伴低声说笑,偶尔朝这边瞥一眼。
四目再次相对。
这一次,林生没有立刻躲开。他看着她,心脏依旧跳得很快,但一种莫名的勇气,让他鼓起勇气,也回了一个虽然依旧有些僵硬、却真诚了许多的笑容。
阿伊莎微微一愣,随即笑得更开心了,还举起手中的奶茶碗,朝着他示意了一下。
晚风吹拂着胡杨林,发出沙沙的轻响,月牙泉倒映着篝火与星河。
在这片遥远的西域绿洲,林生十七年来死水般的心湖,被一颗名为“阿伊莎”的石子,轻轻投入,荡开了一圈又一圈,陌生而动人的涟漪。
他忽然觉得,这西行之路,似乎……也不全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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