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第二节课后，是例行的升旗仪式。
全校师生黑压压地站在操场上，阳光有些刺眼。国旗在国歌声中缓缓升起，迎风飘扬。
仪式结束后，教导主任拿着话筒走到国旗下的小讲台前，清了清嗓子：“下面，有请高一新生代表，高一（三）班的赵浩同学，做国旗下讲话！”
台下响起一阵不算热烈的掌声，更多的是低低的议论。赵浩家给学校捐了一批新电脑的事，早就传开了。
赵浩整理了一下自己崭新的校服，昂首挺胸，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大步流星地走上讲台。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折叠整齐的演讲稿，小心翼翼地展开，平铺在讲台上。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准备开始他精心准备的、充满“正能量”和“感恩”的表演。
林墨站在班级队列的中后方，平静地看着讲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身影。阳光照在赵浩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就是现在。
林墨眼神微凝，心念一动。
“隐藏。”
周围的世界瞬间变得有些不同，空气仿佛带着微弱的阻力。他低下头，能看到自己站立处塑胶跑道的颗粒，以及前排同学的小腿。他小心地移动脚步，避开身边的人，如同一条滑溜的鱼，无声无息地穿梭在静止的方阵之间。
没有人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讲台上的赵浩身上。
林墨很快来到了队伍最前方，距离讲台不过十几米。他甚至能看清赵浩因为紧张或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赵浩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用刻意拔高的、充满感情的声音开始念道：“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金秋九月，我们怀着激动的心情……”
他的开场白很套路，但声音洪亮，姿态十足。
林墨动了。他维持着隐身状态，步伐轻快地走上讲台旁的台阶。他与赵浩近在咫尺，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发胶味道。
赵浩对此一无所知，他正念到慷慨激昂的部分：“……我们要感恩学校，感恩老师，是他们给了我们这片求知的沃土……”
林墨的目光落在讲台上那几张摊开的稿纸上。字迹工整，还用了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记。
他伸出那只完全隐形的手，动作轻柔而稳定，捏住了演讲稿的一角。
赵浩正念到一句长句的中间：“……所以我们更应该珍惜……呃？”
他的声音猛地卡住了。
因为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讲台上那几张至关重要的稿纸，竟然自己动了一下！像是被一阵无形的风吹起一角，然后……然后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
不是飘落，不是滑走，是彻彻底底的、瞬间的消失！
赵浩的大脑一片空白，嘴巴还维持着发出最后一个音节的形状，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空荡荡的讲台桌面。
稿纸呢？
我那么厚一叠稿纸呢？
刚才明明就在这里！
台下的师生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讲话声戛然而止，台上的赵浩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表情呆滞，张着嘴看着桌面，样子十分滑稽。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从队伍里蔓延开来。
“怎么回事？”
“他怎么不念了？”
“卡壳了？”
“看他的样子，好像见鬼了……”
教导主任在台下皱起了眉头，对着话筒低声提醒：“赵浩同学？”
赵浩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巨大的惊慌和窘迫瞬间淹没了他。稿子没了！下面该念什么？他全忘了！精心准备的演讲，此刻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的脸先是煞白，随即因为极度难堪而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台上，眼神慌乱地扫视着空无一物的讲台，又看向台下无数双注视着他的眼睛，那些目光里充满了疑惑、好奇，还有越来越多毫不掩饰的嘲笑。
他就像一只被扒光了羽毛扔在聚光灯下的孔雀，狼狈不堪。
“我……我……”他对着话筒，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台下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笑声像是点燃了导火索，顿时引发了一片压抑不住的哄笑。
苏雨晴站在队伍里，看着台上窘迫得几乎要钻地缝的赵浩，微微蹙了蹙眉，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而此刻，罪魁祸首林墨，正隐身站在讲台一侧，手里捏着那几张轻飘飘的稿纸。他冷眼看着赵浩从志得意满跌入惊慌失措的深渊，看着他在全场的注视下社会性死亡。
这种感觉，比想象中更加美妙。
他轻轻抖了抖手中的稿纸，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赵浩猛地抬头，惊恐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空无一人！只有空气！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他的头顶。
林墨不再停留，他拿着战利品，从容地走下讲台，穿过窃笑不已的人群，回到了自己班级队列原本的位置。
他在一个视觉死角解除了隐身，身体悄然凝实，然后将那几张稿纸随意地揉成一团，塞进了校服口袋。整个过程快如鬼魅，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抬起头，和所有人一样，看着讲台上那个已经彻底崩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赵浩，脸上露出了和其他同学一样的、带着点看热闹意味的表情。
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台上的赵浩，在教导主任无奈的目光和全场越来越响的哄笑声中，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下了讲台，头也不回地逃离了操场。
阳光下，国旗依旧飘扬。
但所有人都知道，赵浩精心准备的亮相，彻底成了一场闹剧。
而这场闹剧的导演，正平静地站在人群中，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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