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含烟做了一个极长、极沉重的梦。
梦里光阴倒转,山河易形。她不再是那个在现代都市写字楼里熬夜加班、为销量秃头焦虑的文学编辑,而是成了一名身穿轻纱广袖、乌发绾髻、簪一朵玉兰的女子。她是盛京王朝谢家的嫡女,名动京城,才情俱佳——本该如此。
可她睁开眼的刹那,尚未看清眼前是何处阁、哪般帐,就先听见一道尖利如刀的嗓音劈入耳中:
“一个病得只剩一口气的秧子,也敢肖想与嘉和公主齐名?痴心妄想!”
说话的是个穿赭色比甲、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老婆子,正叉腰立在床前,嘴角撇得几乎要吊到鬓边去。谢含烟脑中嗡嗡作响,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谢家、嫡女、病弱、被轻视、被嘲笑……
她还未理清,身边一个梳着双鬟的小丫鬟就悄悄挨近,声音压得极低,抖得不成样子:“小姐……您、您别怕……老爷夫人一定不会不管您的。”
可这话音未落,那婆子已冷哼一声,抬手就示意身后的小婢端来一盆水。那水是从院中井里刚打上来的,还浮着未化的冰碴,二话不说,冲着谢含烟当头泼下!
刺骨的冷瞬间钻入骨髓,她浑身剧烈颤抖,几乎喘不过气。单薄的中衣湿淋淋贴在身上,更显得她身形消瘦如纸。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撑住床沿,才没让自己瘫倒下去。
回应她的,是满屋毫不掩饰的讥笑声和几个丫鬟躲闪又轻蔑的白眼。
“还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呢?”
“要不是看在老爷的面上,早把她挪去西厢废院了!”
人声渐远,门被“嘭”地一声从外关上。谢含烟独自瘫在冷透了的锦被之中,发丝滴水,浑身冰凉。她望着头顶青帐上绣着的折枝海棠,一时之间,竟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直到夜深人静,窗外风声呜咽,一盏微弱烛光才悄悄移近。
是那个名唤瑶枝的小丫鬟。她摸黑潜来,从怀里掏出一盏还温热的汤药,递到谢含烟唇边,眼圈通红:
“小姐……您快喝了吧。如今您病重不起,连大夫都诊出了命薄之相,夫人她……她怕是也要放弃了。”
瑶枝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如同冷钉,一根根敲进谢含烟的心里:
“这府中人情淡薄,您若再不自己想开些……只怕真没人能救您了。奴婢人微言轻,只求小姐……自求多福吧。”
谢含烟沉默地接过药碗。浓重的苦气扑鼻而来,她却恍若未闻。
是了,她想起来了。她穿越了。可这开局,不是什么万人追捧的贵女之路,而是深宅之中人人可欺、连亲生母亲都要放弃的病弱嫡女。
好,真是好得很。
她忽然低低笑出声来,惊得瑶枝手一抖。
谢含烟却不语,只仰头将那一碗苦涩至极的药汁一饮而尽。从喉至腹,一路灼烧,却也一路清醒。
她不怕死。一个熬过无数截稿日、通过宵、改过上百遍稿子的人,早就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
可她更怕——怕白来这一遭。怕辜负这不知是上天馈赠还是戏弄的重活一次。
既然老天爷给了她这般境地,她便偏要活下去。不仅要活,还要活得惊心动魄、淋漓尽致!
哪怕前方是深宫血雨、宅院风波,哪怕脚下荆棘遍布、刀山火海——
她也要一步一步踏过去,笑到最后。
烛火摇曳中,谢含烟缓缓抬眸。眼底最后一丝迷茫褪尽,只余一片清冽寒光。
喜欢春风词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春风词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