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夜的手机在寂静的书房里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映出李丹丹那条简短的短信。只一眼，那寥寥数字便像带着倒钩的箭矢，狠狠扎进他的心窝，又在他猛地抽气时，带来一片血肉模糊的钝痛。
“她和孩子都还好。但婉儿心情并不好，总是看着远处发呆。”
“都还好……”他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这分明是报平安的字眼，却因为他深知内情而变得无比讽刺。她身体或许在恢复，可“心情并不好”，“看着远处发呆”……魏晨日日夜夜的陪伴，竟也不能让她真正开怀吗？那个“远处”，是否……也曾有过他立锥之地？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李丹丹的短信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那座名为“克制”的牢笼，放出了里面囚禁已久的、名为“渴望”的野兽。
他不能再仅仅满足于隔街相望了。他要知道她更多的情况，哪怕只是远远地、不被发现地多看几眼，确认她是否真的如丹丹所言，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轻愁。
他开始行动了。不再是固定在那家咖啡馆的窗前，而是根据李丹丹偶尔提供的、极其模糊的线索——诸如“今天天气好，婉儿可能会去城西新开的母婴用品店看看”，或者“听说婉儿之前提过想吃城南那家老字号的甜品”——驱车前往，像个最笨拙又最执着的侦探，在偌大的L市里，追逐着那一缕渺茫的、关于她的气息。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在跟他开玩笑。
他根据李丹丹“可能去城西母婴店”的消息，提前一小时就在店对面的茶座守候。阳光透过玻璃窗，将他焦灼等待的身影拉长。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店门口，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敲击。终于，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了，魏晨依旧陪在身侧，推着婴儿车。东方夜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能看清苏婉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针织长裙，显得她更加单薄。他贪婪地看着，连呼吸都放轻了。
可就在他准备悄悄换个更近些、能看清她表情的位置时，苏念卿突然在婴儿车里哭闹起来。苏婉和魏晨立刻俯身去安抚孩子，随后，魏晨似乎对苏婉说了句什么，苏婉点了点头，两人竟直接抱着孩子，转身走向了停在路边的车，很快驶离了。东方夜刚刚迈出的脚步，就那样僵硬地定格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他甚至连她今天是蹙着眉，还是面无表情，都没能看清。
又一次，他根据“可能想吃城南甜品”的线索，提前买通了甜品店的一名服务员，得知了魏晨确实预定了一份苏婉曾经最爱的杨枝甘露。他守在后街一条僻静的巷口，这里能看到甜品店侧门的动静，不易被发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耐心在期待与恐惧的交织中几乎耗尽。
终于，魏晨的车停了下来。魏晨先下车，绕到另一边，体贴地为苏婉拉开车门。苏婉抱着孩子走了下来，春日午后的阳光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浅金。那一刻，东方夜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似乎微微仰头，感受了一下阳光，侧脸线条柔和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
就在他鼓起勇气，想要再靠近一点点，哪怕只是能听清她是否对魏晨说了句话时，他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公司秘书打来的紧急电话，关乎一笔重要的跨国并购案。他烦躁地想要挂断，可铃声在寂静的巷弄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婉和魏晨似乎都听到了动静，下意识地朝巷口方向望来。东方夜猛地背过身，将整个人缩进墙壁的阴影里，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他死死捂住还在响铃的手机，如同捂住一个即将爆炸的炸弹。等他终于挂断电话，再小心翼翼探出头时，甜品店侧门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微风卷起几片落叶。
他又一次，与她失之交臂。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他都仿佛能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气息，却又总被各种意想不到的意外或自身的顾虑打断。有时候是孩子的哭闹，有时候是魏晨敏锐扫视四周的目光（那目光让他不敢轻易暴露），有时候是他自己公司突如其来的事务，有时候，甚至只是街头一个莽撞的行人无意中阻挡了他的视线。
他像是一个被无形屏障隔绝在外的孤魂，只能围绕着她的生活轨迹打转，却始终无法真正触及。每一次满怀希望的追寻，换来的都是更深的失落和更尖锐的痛楚。他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上天对他过往错误的惩罚，让他永远只能活在这种求而不得、望而不及的煎熬里。
而在这频繁的、失败的“偶遇”中，他也更清晰地看到了魏晨对苏婉的守护。那种守护是细致的，是全方位的，几乎无懈可击。魏晨会为她拉开车门，会为她撑伞挡住偶尔飘落的雨丝，会在她看着某样东西出神时，低声在她耳边询问……这一切，都像细密的针，反复刺穿着东方夜的心。
但他也从李丹丹后续断断续续、充满矛盾情绪的信息中，以及他自己远远瞥见的、苏婉那始终未曾真正舒展的眉宇间，捕捉到那一丝微弱的、不同于表面温馨的不和谐音。
她并不快乐。
至少，不像魏晨希望的那样快乐。
这个认知，成了支撑他在一次次失望中继续寻找下去的唯一动力。
这天傍晚，暮色渐沉。东方夜又一次无功而返，将车停在离魏晨公寓不远处的林荫道旁。他疲惫地靠在驾驶座上，点燃了一支烟，却没有吸，只是任由那点猩红在昏暗中明明灭灭，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是李丹丹最新的一条信息，带着些许犹豫和告诫：
“魏晨好像打算明天带婉儿和念卿去郊外新开的生态农庄散心，可能一早就出发。……东方夜，你何必呢？”
何必？
东方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笑。
他掐灭了烟，深邃的目光穿过车窗，再次投向那扇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
他没有回复李丹丹。
但明天，郊外那个生态农庄，他一定会去。
哪怕再次错过，哪怕再次痛彻心扉。
他已然踏上这条追寻的不归路，无法回头，也不愿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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