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强的警告像一层无形的寒冰，覆盖在叶薇的生活表面。她更加小心谨慎，出门注意反跟踪，通讯使用加密软件，调查转入更隐蔽的地下。但压力之下，她的方向却愈发清晰——必须找到能将赵志强与监狱内部直接联系起来的铁证，而关键，很可能就在那个因暴动和后续清算而权力结构重组的监狱内部。
与此同时，高墙之内，张默在教授无形的高压和自身能力诡异进化的双重夹缝中，艰难地维持着平衡。他对“结构阴影”的感知越来越频繁，整个世界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由无数濒临崩溃的风险节点构成的、令人窒息的黑白剪影。他必须耗费巨大的心力，才能勉强区分哪些是迫在眉睫的危机，哪些只是背景噪音。
这种状态让他痛苦，却也带来了一丝意想不到的“好处”——他看待人和事的视角，变得更加抽象和……冷酷。他开始忽略个体的情绪和动机，更多地关注其在整体“风险结构”中的位置和作用。这种异化，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自我保护，让他能够暂时从良心的煎熬和情感的波动中抽离出来，专注于生存。
教授似乎很满意他这种状态的变化，布置的“作业”越发触及监狱运行的核心。张默就像一个人形扫描仪，冰冷地反馈着监狱电力负荷的极限值、后勤补给链条的脆弱环节、乃至某些关键岗位狱警的性格缺陷和潜在被利用的可能。他清楚自己正在帮助教授构建一个极其危险的计划，但他无力反抗，只能像上了发条的机器般运转。
转机，来自一次看似偶然的“扫描”。
那天，教授让他评估新调来的、负责部分区域巡逻的狱警队伍的整体可靠性和可控性。当张默能力的“视野”扫过这支队伍时，大部分狱警身上笼罩的都是或浓或淡、代表着服从和系统内风险的阴影。唯有一个年纪稍长、表情总是带着点疲惫和无奈的老狱警，身上的“阴影”与众不同。
那阴影并非指向腐败或暴力倾向，而是一种……【挣扎】与【良知】的灰色地带。张默模糊地“看”到，这名老狱警似乎长期被家庭经济压力所困（妻子重病？孩子上学？），对监狱内部的某些黑暗面感到无奈和厌恶，但又缺乏反抗的勇气和途径。他是一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却并未完全熄灭内心微弱火苗的人。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星，在张默冰冷的心湖中闪现了一下。
这个人，或许可以成为一道裂隙？一道连接内外、传递信息的微小缝隙？
这个念头如此大胆，以至于让张默自己都感到战栗。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但如果不试一试，他可能永远没有机会摆脱教授的控制，最终要么能力彻底失控崩溃，要么在教授那个未知的巨大计划中粉身碎骨。
他开始利用一切机会，暗中观察这名老狱警——他叫周国忠，大家都叫他老周。张默记录下他的巡逻路线、作息规律、甚至是他偶尔流露出的对某个贪腐上司的不满和对某些犯人不公待遇的无声叹息。
能力的“视野”帮助他规避了其他狱警的注意，让他能捕捉到这些细微的片段。他像一只耐心的蜘蛛，开始编织一张极其脆弱的网。
他需要创造一个机会，一个极其自然、不会引起任何怀疑的、能与老周进行短暂接触的机会。
机会很快来了。一次工厂劳作时，老周负责的巡逻区域恰好包括张默所在的机床附近。张默注意到老周的水壶空了，嘴唇有些干裂，神情比平时更加疲惫。
在老周又一次巡逻经过时，张默看似无意地、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水杯里剩下的、相对干净的水，倒进了旁边一个废弃的、但洗刷干净的铁皮罐里，然后趁着无人注意，轻轻将罐子放在了老周巡逻必经之路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这是一个极其微小的、近乎卑微的善意举动，不包含任何言语，甚至不敢保证老周会发现或接受。但这几乎是张默在严密监控下，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不暴露意图的试探。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能力的“视野”紧张地监控着老周的反应。
老周再次巡逻过来时，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了那个铁皮罐上。他脸上闪过一丝疑惑，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又看了看不远处正低头“专心”工作的张默。
犹豫了几秒钟，老周最终快速拿起罐子，仰头将水喝尽，然后若无其事地将空罐子踢到垃圾堆旁，继续巡逻。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自然得如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但张默的“视野”却捕捉到了老周喝下水时，那瞬间眼神中闪过的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了然？他似乎明白这水来自哪里，也明白这举动背后可能隐含的风险。
他没有声张，没有拒绝，这本身就是一种回应！
裂隙，出现了！
尽管这裂隙细微得如同发丝，但却是张默在绝望的黑暗中，看到的第一缕真正的微光。
他不敢立刻进行下一步。他需要耐心，需要等待，需要让这点微弱的信任慢慢积累。
但他知道，方向对了。
就在他内心因这微小进展而泛起一丝波澜时，教授的“召唤”再次来临。这一次，教授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同以往的、近乎凝重的严肃。
“准备一下。”教授的声音在隔板后低沉响起，“‘清理工作’基本完成。下一步，我们需要测试一下，当某个关键‘节点’失效时，整个系统的‘应激反应’速度和模式。”
张默的心猛地一沉。教授不再满足于纸上谈兵，他要开始进行实质性的、破坏性的测试了！而自己，将是这个测试的“眼睛”和“记录仪”。
微光刚刚闪现，更深的黑暗已然逼近。
他刚刚找到一线生机，却不得不先踏入教授布下的另一个更危险的陷阱。
（第八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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