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刀刘那伙人嚣张的背影还没完全消失在乱石堆后,李铁柱周遭那凝固压抑的空气才仿佛稍稍流动起来。几个离得近的摊主偷偷投来同情又庆幸的目光,随即又赶紧低下头,生怕惹上任何关联。那种明哲保身的冷漠,比清晨的寒风更刺骨。
李铁柱面无表情,只是弯腰捡起那个沾满泥污的空篮子,用力拍打着上面的尘土,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和愤怒都借此发泄出去。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口那股恶气却堵得更厉害了。
两毛钱!整整两毛!就这么被明目张胆地抢走了!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就在他直起身,准备离开这片令人作呕的是非之地时,旁边一个略显怯懦又带着点关切的粗嗓门低声响起:
“…兄…兄弟…没…没事吧?”
李铁柱猛地回头,眼神里还带着未散尽的冰冷警惕。
说话的是旁边那个卖山货的憨厚青年。
他约莫二十出头,身材高大壮实,皮肤黝黑,穿着一身打补丁的旧棉袄,脸上带着山里人特有的风吹日晒的痕迹和一股子未褪尽的朴拙。
他面前的地上铺着一块破麻袋,上面零星摆着些干蘑菇、野菜、还有两只捆着腿、瑟瑟发抖的野兔。
此刻,他正搓着一双粗粝的大手,眼神里带着同病相怜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显然是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李铁柱认出了他,就是上次给他指点的那个卖山货的。他眼中的冰寒稍稍褪去,但语气依旧有些硬邦邦的:“没事。习惯了。”
那青年见他搭话,松了口气似的,憨厚的脸上挤出一点安慰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那…那帮人就那样…欺软怕硬…忒不是东西!你…你没吃亏就好…”
他的话语笨拙,却带着山里人特有的直白和一点点善意的笨拙。他看了看李铁柱空荡荡的篮子,又补充道:“…你…你这蛋卖得是真快…俺这一早上…才开张了一回…”
语气里满是羡慕,却没什么嫉妒,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
李铁柱目光扫过他摊位上那些品相并不算顶好、甚至有些蔫吧的山货,又看了看他那张带着愁苦和无奈的憨实面孔,心里那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油然而生。
刀疤刘的盘剥,看来不是只针对他一个人。
“快有啥用,”李铁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嘲讽,“赚得再多,不够喂狗的。”
卖山货的青年深有同感地重重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蹲回自己的摊位后:“…可不是嘛!俺这山鸡野兔,冒着风险从山里弄出来,卖不上价不说,还得天天给那刀疤刘上供…一次最少也得五分…有时候一天都赚不回这五分钱…”
他越说越愁,抱着脑袋:“…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看着他这副模样,李铁柱心里的憋闷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也在他旁边蹲了下来,从怀里掏出母亲给他带的、冻得硬邦邦的窝头,掰了一半递过去:“…都不容易。吃点?”
那青年愣了一下,看着那半块粗糙的窝头,喉咙明显滚动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不了不了…俺…俺带了干粮…”
“拿着吧,天冷,垫垫。”李铁柱坚持道。在这种地方,一点点善意的交换,或许就能换来一丝难得的暖意和同盟。
青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去,低声道:“…谢…谢了啊兄弟…。”
他啃了一口窝头,含糊地问,“…对了,兄弟,咋称呼?俺叫大壮,前面靠山屯的。”
“李铁柱,河西村的。”李铁柱也啃着窝头,冰凉的窝头渣滓拉得嗓子疼,却让他更加清醒。
“铁柱兄弟,”大壮咽下嘴里的食物,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好心提醒,“…你得小心点…那刀疤刘…怕是盯上你了…你卖得好,他肯定还得涨‘份子钱’…那帮人心黑着呢…”
李铁柱眼神一冷:“我知道。今天已经涨到两毛了。”
“两毛?!”大壮惊得差点噎住,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忘了压低,“他娘的真敢要啊!这不是要人命吗?!”
附近几个摊主被他的惊呼吸引,又纷纷看过来。大壮吓得赶紧缩了缩脖子,一脸后怕。
李铁柱倒是比较平静了,只是冷冷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逼急了,谁也别想好过。”
这话像是说给大壮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更是一种无声的宣言。
大壮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可使不得!可使不得啊兄弟!那帮人啥坏事都干得出来!咱…咱惹不起…唉…”
他又开始唉声叹气,但看着李铁柱那冷硬的神色,似乎又觉得这个新认识的兄弟和别的逆来顺受的摊主不太一样。
两人沉默地啃了一会儿窝头。大壮似乎觉得气氛太沉闷,又没话找话地问:“…铁柱兄弟,你那蛋…咋煮的?咋那么香?俺在山上都闻着了…”
提到这个,李铁柱神色稍缓:“没啥,就是点土法子。你的山货…咋卖?”
“唉,别提了,”大壮又是一脸愁容,“这干蘑菇,好的时候一毛五一斤,差的就一毛。野兔死的两毛一只,活的三毛…但不好抓,也不好带…经常好几天不开张…”
李铁柱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山货的利润其实并不低,尤其是活物,但看来大壮的销售渠道很有问题,而且显然也被刀疤刘压榨得不轻。
“你咋不去供销社门口试试?”李铁柱问。
“去过!”大壮更愁了,“人家嫌俺的货零散,品相不好,压价压得厉害!还不如在这碰碰运气…虽然交份子钱,但好歹…好歹能碰上个阔气主顾…”
正说着,远处似乎又传来一阵隐约的骚动。大壮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跳起来,紧张地四下张望:“…不…不好!怕是‘扫荡’的又来了!快走!”
他也顾不上卖货了,手忙脚乱地把地上的山货胡乱卷进麻袋里,背起来就要跑。
李铁柱也立刻起身,拎起空篮子。
“铁柱兄弟!明天还来不?”大壮跑出两步,又回头急匆匆地问了一句,眼神里带着点期待,似乎在这冰冷险恶的地方,能有个能说句话的人很不容易。
“来!”李铁柱重重点头。
“那行!俺给你占个地儿!这边有个石坳,稍微背风,不容易被一眼瞅见!”大壮急匆匆地丢下一句话,然后背着沉重的麻袋,笨拙却又异常迅速地消失在一块巨石后面。
李铁柱看着他那仓惶却又不失义气的背影,心里微微一动。
在这吃人的黑市里,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
虽然只是个卖山货的憨憨,但这份同病相怜的处境和那点笨拙的善意,却像这寒冷清晨里唯一的一点微光。
他不再犹豫,也快步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身后的骚动似乎只是虚惊一场,但没人敢掉以轻心。
冰冷的河滩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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