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银钱包” 逾期后的第三天,陈立冬的手机变成了一台失控的震动器。早上七点到晚上十点,陌生号码的呼叫从未停过 —— 平均每十分钟一个,一天下来超过八十通。他把手机调成静音,可屏幕还是亮个不停,在出租屋昏黄的灯光下,那些跳动的号码像一排排狰狞的牙齿,啃噬着他的神经。
短信更像是精准投放的毒药。有 p 成他裸照的淫秽图片,背景 p 上 “欠债还钱” 的红字,发件人备注 “速银催收部”;有伪造的法院传票,上面贴着他的身份证照片,案由写着 “金融诈骗”,公章模糊得一看就是假的,却足够让不懂法律的人恐慌;最恶毒的是一张遗像 —— 他的身份证照片被抠下来,贴在黑色相框里,下面写着 “陈立冬欠贷不还,死路一条”。
他坐在冰冷的床板上,手指划过那些恶心的图片,胃里一阵翻腾。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不是陌生号码,是老家的区号 —— 母亲的电话。
“冬子……” 电话接通的瞬间,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他耳朵,背景里传来缝纫机 “咔嗒咔嗒” 的响声 —— 那台缝纫机是母亲攒了三年钱买的,每天缝两百副手套,才能赚八十块,“刚才有个男的打电话来,说你欠了五万块,要抓你去坐牢…… 还说要去咱们村贴告示,让全村人都知道你是老赖…… 这是不是骗子啊?冬子,你在外面到底咋了?”
陈立冬的喉咙像被堵住,眼泪差点掉下来。他能想象母亲的样子:坐在缝纫机前,手里还攥着没缝完的手套,线轴掉在地上,眼泪砸在布料上,把白色的棉布染成深色。老家的村子很小,一点事就能传得沸沸扬扬,要是真被贴了告示,母亲在村里就抬不起头了。
“妈,是骗子!” 他强忍着哽咽,声音尽量平稳,“现在有很多骗子冒充催收,专骗老人!你别信,也别接陌生电话,我好着呢,上个月还发了奖金,过阵子就给你寄钱!”
“真的?” 母亲的声音带着不确定,还有一丝被安慰后的松动,“那你可得注意安全,别太累了……”
“知道了妈,你也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陈立冬瘫倒在地,后背贴着冰冷的水泥地,冷汗把衣服浸得透湿。最后一道防线破了 —— 他可以忍受自己被侮辱,却不能让母亲跟着他受委屈。
必须立刻凑钱,让 “速银” 的催收停下来。
酒吧的工作已经悬了 —— 前几天因为频繁躲出去看短信,被王经理抓了现行:“陈立冬,你要是不想干就直说!别在这儿磨洋工,客人投诉你好几次了!” 他只能点头哈腰地道歉,承诺以后不会再犯,可心里清楚,再这样下去,这份唯一能日结的工作也保不住。
日结零工更指望不上 —— 搬砖一天 280,送外卖一天 150,就算不吃不喝,也得干二十天才能凑够 “速银” 的 5876.39 元,可催收根本不会给他二十天。
正规借贷渠道早就对他关上了门:信用卡逾期三次,额度被冻结;支付宝借呗、微信微粒贷都显示 “综合评分不足”;之前借过的 “714 高炮”,要么显示 “您已列入风险名单”,要么直接打不开 App。
黑暗中,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爬出来 —— 高利贷。
他想起酒吧里听来的消息:“城中村有私人放贷的,不看征信,当天放款,就是利息高。” 当时他只当笑话听,现在却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翻出手机里存的联系方式 —— 那是一个客人喝醉后随手写给他的,备注 “李哥,借钱找他”。
电话接通时,对方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谁啊?”
“我… 我想借钱。” 陈立冬的声音发颤。
“要多少?在哪儿?”
“五千… 我在 xx 城中村。”
“四十分钟后,xx 网吧见。别迟到,也别耍花样。” 电话挂了,陈立冬攥着手机,手心全是汗。
网吧在城中村最脏的巷子里,门口堆着垃圾,苍蝇嗡嗡乱飞。推开门,烟味像浓雾一样涌出来,呛得他咳嗽。昏暗的灯光下,十几台旧电脑前坐着染发的年轻人,嘴里骂着游戏术语,键盘敲得 “噼里啪啦” 响。
角落里,一个剃着青皮头的男人站起来 —— 脖子上纹着黑色的龙,龙尾绕到锁骨,手指上戴着粗金戒指,烟蒂叼在嘴角,火星烫到手指也不在意。“你是陈立冬?”
“是… 是我。” 陈立冬的腿有点软。
“借多少?用多久?” 男人坐在塑料椅上,身体往后靠,双手抱胸,龙纹身随着动作扭曲,像活了一样。
“五千… 用一个月。” 他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男人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黄牙:“规矩懂吗?砍头息三成,到手三千五。一个月后还五千,少一分都不行。逾期一天,罚息五百。能接受就签协议,不能接受现在就滚。”
砍头息三成!陈立冬的心脏猛地一缩 —— 借五千,实际只能拿到三千五,一个月后要还五千,利息就是一千五!他飞快地算着年化利率:(1500÷5000)x12=360%!这是法律规定年利率上限(14.8%)的二十四倍!
“能不能… 能不能少点利息?” 他鼓起勇气问。
男人的脸瞬间沉下来,手拍在桌子上,烟灰缸里的烟蒂震得跳起来:“少点?你他妈以为是菜市场买菜呢?穷鬼还想讲价?不想借就走,有的是人等着借!”
“我借!我借!” 陈立冬连忙拉住他,眼泪差点掉下来 —— 他不能走,走了母亲就要被催收骚扰,走了他就要被贴上 “老赖” 的标签。
男人从背包里掏出一张打印好的协议,纸边卷了毛,上面的字密密麻麻:“借款金额 5000 元,实际放款 3500 元,借款期限 30 天,到期还款 5000 元,逾期按每日 500 元收取违约金……” 后面还有一行小字:“自愿接受第三方催收,若出现违约,借款人承担所有催收费用。”
陈立冬连看都没敢细看,颤抖着签下自己的名字,在红色印泥上按了指模 —— 红色的印泥像血,沾在他的指尖,擦都擦不掉。男人从钱包里掏出一沓现金,数了三十五张,甩在他面前:“点清楚,少了概不负责。”
钞票上沾着烟味和汗味,陈立冬拿起钱,手指抖得厉害。他立刻打开手机银行,把三千五转给 “速银钱包”,又从口袋里掏出最后凑的 376.39 元(昨天酒吧小费剩下的),一起转了过去。
转账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手机突然不震了。之前疯狂跳动的陌生号码,像被按了暂停键,再也没打进来;威胁短信也停了,屏幕安静得可怕。
陈立冬瘫坐在网吧的椅子上,大口喘着气,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可这份安静,却让他更恐慌 —— 他知道,这不是解脱,是用更高的代价换来的喘息。
他看着手机日历,一个月后的今天,要还李哥五千块。可他还有其他债务:“钱宝宝” 逾期 2000 元,罚息每天 40 元;“易花花” 逾期 1500 元,罚息每天 30 元;信用卡逾期 3000 元,最低还款额 500 元还没还。这些债务像雪球,还在越滚越大。
口袋里只剩下几十块钱,明天的饭钱都没着落。他抬起头,看到李哥还坐在角落里抽烟,眼神像鹰一样盯着他。一个更黑暗的念头冒出来 —— 再借点,把 “钱宝宝” 的窟窿也堵上。
他走过去,声音像破风箱:“李哥… 还能再借点吗?三千… 就三千。”
李哥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像早就料到他会这样:“早这么痛快不就行了?规矩一样,砍头息三成,到手两千一,一个月后还三千。加上刚才那笔,一共八千,到期一起还。”
又是三成砍头息!借三千,到手两千一,利息九百!陈立冬的手在发抖,可他没有选择 —— 不借,“钱宝宝” 的催收明天就会找上母亲;借了,至少能再撑一个月。
他签了第二份协议,按了指模,拿到两千一现金。钞票薄薄的,却重得像块铁,压得他肩膀发疼。
走出网吧时,已经是深夜。城中村的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垃圾桶旁的路灯亮着,照得地面上的垃圾清清楚楚。他攥着两千一现金,感觉自己像个行尸走肉 —— 两笔借款,总共到手 5600 元,却要在一个月后偿还 8000 元,利息高达 2400 元!而这 5600 元,只够堵上 “速银” 和 “钱宝宝” 的窟窿,其他债务还在产生罚息。
他算了一笔账:
第一笔高利贷:本金 5000 元,到手 3500 元,还款 5000 元(1 个月,利息 1500 元,年化 360%)
第二笔高利贷:本金 3000 元,到手 2100 元,还款 3000 元(1 个月,利息 900 元,年化 360%)
未还债务:“易花花” 1500 元(罚息 30 元 \/ 天)+ 信用卡 3000 元(最低还款 500 元)
每月收入:酒吧底薪 150 元 \/ 天 + 小费(不稳定,平均每天 200 元),月收入约
元,扣除生活费 1500 元,实际可用于还款的只有 9000 元 —— 可一个月后要还高利贷 8000 元,剩下的 1000 元,连 “易花花” 的罚息(一个月 900 元)都不够!
这是一个必死的循环 —— 借新债还旧债,利息越滚越高,收入永远赶不上债务膨胀的速度。陈立冬靠在墙上,眼泪无声地掉下来。他想起母亲的缝纫机,想起双水村的青麦地,想起大学时的梦想 —— 那些曾经的美好,现在都变成了讽刺。
他攥着手里的现金,感觉像握着一把刀,正一点点刺向自己的心脏。一个月后的还款日,像悬在头顶的断头铡刀,已经开始倒计时。他知道,到那时,他将面临比 “速银” 催收恐怖十倍的局面 —— 李哥那样的放贷人,不会只打电话威胁,他们会上门,会用更暴力的手段。
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却照不亮他脚下的黑暗。他一步步走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个被债务锁住的囚徒,再也逃不出去。以贷养贷的死亡螺旋已经开始旋转,他被卷在里面,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进更深的深渊,无力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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