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的频率越来越密,不再是朋友圈的点赞提示,而是催收短信的 “夺命符”。清晨七点,“应急宝” 的短信先到:“亲,您的 8000 元借款明日到期,记得按时还款,逾期将联系您的通讯录好友哦~” 红色的感叹号像血点,刺得陈立冬眼睛发疼;半小时后,“速贷通” 的短信接踵而至,语气更硬:“陈立冬,您的 6000 元借款已进入待还倒计时,逾期将产生每日 1% 的罚息,影响征信!”
这些短信不再是屏幕上的虚拟数字,而是变成了冰冷的手,掐着他的喉咙。他摸过床头的保时捷钥匙,金属壳上的指纹被冷汗浸得发花 —— 加满一箱 95 号汽油要四百多,够他吃半个月泡面,现在这钥匙像块烫手的山芋,他连碰都不敢碰,更别说开出去 “装面子”;桌上的卡地亚蓝气球,表冠的蓝色宝石蒙了层灰,他用布擦了擦,却越擦越暗,像他此刻的人生 —— 曾经靠它撑起来的 “精英人设”,如今只剩嘲讽。
朋友圈里的 “马尔代夫” 照片还在,却没人再点赞评论。前几天,张弛私聊他:“立冬,啥时候出来聚聚?开你那保时捷兜兜风。” 他找借口 “最近忙项目”,匆匆敷衍过去 —— 他哪敢赴约?现在的他,连一件干净的衬衫都没有,更别说开着车去见那些 “朋友”。
微薄的工资连利息零头都不够。他打开手机浏览器,搜索框里输入 “日结工”“现金结算”“工地招工”,网页跳出来一堆混乱的信息:“搬砖日结 200”“装卸工 260 包饭”“钢筋工 280 现结”。这些曾经离他无比遥远的词汇,如今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加了个招工 qq 群,群里满是 “西郊工地急招力工”“城东仓库装卸” 的广告,夹杂着包工头的粗话和工友的讨价还价。他私聊一个备注 “王工头” 的人,对方秒回:“寰宇时代工地,搬钢筋,一天 280,干完现结,明天五点南门集合,能干就来,不能干别墨迹。”
280 块。不够他之前一顿 “商务简餐” 的钱,现在却成了他的 “救命钱”。他盯着屏幕,手指抖了半天,回了句:“能来。”
凌晨四点,城市还在沉睡,出租屋的窗外只有路灯的昏黄。陈立冬挣扎着从板床上爬起来,胃里一阵抽搐 —— 昨晚只吃了两包泡面,现在饿得发空。他翻出衣柜最底层的旧衣服:一件洗得发白的 t 恤(高中时穿的,领口松垮),一条沾着油漆点的工装裤(大学做兼职时留下的),还有一双解放鞋(旧货市场 80 块买的,鞋底快磨平了)。
镜子里的人陌生得让他心慌:眼眶凹陷,眼下挂着黑眼圈,嘴唇干裂,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透着一股落魄。这和那个在翡翠厅里 “买保时捷”、在卡地亚专柜 “刷名表” 的 “陈总”,判若两人。他狠狠抹了把脸,试图擦掉脸上的憔悴,却只摸到一手的胡茬 —— 他已经三天没刮胡子了。
没开保时捷,他推着那辆二手自行车出门 —— 车架锈迹斑斑,铃铛不响,车座歪了,蹬起来 “吱呀” 响,像在哭。凌晨的风很凉,吹得他耳朵发麻,他裹紧了身上的旧外套,拼命蹬着车,朝着西郊的方向去。
“寰宇时代” 工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盘踞在城市边缘。塔吊高耸入云,钢铁支架在晨雾中泛着冷光;工地围栏上印着 “安全第一” 的标语,却挡不住里面飘来的水泥灰味 —— 混着铁锈和汗水的味道,呛得他咳嗽。
南门口已经蹲了一群人,大多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粗糙,手上布满老茧,穿着沾满污渍的工服,嘴里叼着两块五一包的烟,用方言大声聊天。他们的眼神浑浊而疲惫,却透着一股认命的麻木。陈立冬的出现像颗异类,他太年轻,太 “干净”,身上那股没吃过苦的局促,立刻引来了几道打量的目光。
“新来的?” 一个蹲在地上的大叔抬头看他,嘴角叼着烟,烟灰簌簌往下掉。
陈立冬点点头,没敢说话。
这时,王工头来了 —— 矮壮的中年男人,穿着脏兮兮的黑色羽绒背心,领口沾着油渍,嘴里叼着烟,扫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细皮嫩肉的,能干得了搬钢筋的活?别到时候搬不动,还得我找人救你!”
“能… 能干!” 陈立冬挺直腰板,声音却发虚 —— 他这辈子没搬过超过十斤的东西,更别说粗重的钢筋。
“跟他去领工具!” 王工头指了指旁边一个穿反光背心的男人,语气不耐烦。
工具是一副粗硬的劳保手套(太大,套在他手上晃荡),一件泛黄的反光背心(沾满水泥渍,有破洞),还有一把钢筋钩子(铁制的,冰凉沉重,握在手里硌得手心疼)。他跟着领工具的男人走到钢筋堆前,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一堆堆螺纹钢堆得像小山,每一根都有成年人胳膊粗,表面带着锈迹和毛刺,在晨雾中泛着冷光。
“把这些钢筋搬到那边的料场,码整齐,别磕着碰着!” 领工具的男人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陈立冬弯腰抓住一根钢筋,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毛刺刮得他手心发疼。他用力往上抬,钢筋却纹丝不动 —— 比他想象中重太多,像块焊在地上的铁。他憋红了脸,使出全身力气,才勉强把钢筋抬离地面,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胳膊就开始发抖,腰背传来一阵刺痛,像被针扎。
“新来的,用劲啊!” 旁边的工友喊了一声,手里同时抬起两根钢筋,走得稳稳当当。
陈立冬咬着牙,把钢筋搬到料场,放下时手一松,钢筋 “哐当” 砸在地上,震得他虎口发麻。他喘着粗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 才搬了一根,就累得像跑了一千米。
接下来的半小时,他硬撑着搬了五根钢筋。手套很快被磨破,钢筋上的锈迹嵌进他的手心,火辣辣地疼;汗水浸湿了 t 恤,贴在背上,被晨风吹得冰凉;呼吸越来越粗重,喉咙里泛起血腥味,肺像破风箱一样 “呼哧” 响。
周围的工友们沉默地干活,动作麻利得像机器。他们大多是家里的顶梁柱,为了老婆孩子,为了父母,再苦再累也得扛着。有人看他实在吃力,偶尔会帮他搭把手:“小伙子,腰往下弯点,用腿劲,别光靠胳膊!”
陈立冬学着调整姿势,却还是慢得可怜。王工头巡视过来,看到他磨磨蹭蹭,劈头就骂:“你他妈没吃饭?这么慢!再磨蹭今天一分钱都别想拿!” 唾沫星子溅到他脸上,带着烟味和汗味,屈辱像潮水般涌上来,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的伤口,疼得他眼泪差点掉下来 ——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可现在,他连反驳的资格都没有。
中午休息半小时,工友们席地而坐,拿出自带的馒头、咸菜和大瓶装的白开水。陈立冬什么都没带,饿得胃里发空,喉咙干得冒烟。一个推着三轮车的小卖部老板过来,喊着 “矿泉水两块,花卷一块五”。他咬咬牙,买了一瓶矿泉水和两个花卷 —— 花卷硬得像石头,咬下去硌得牙疼,他就着矿泉水,一口一口往下咽,却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香。
旁边的大叔看他吃得费劲,递过来一袋咸菜:“小伙子,就着咸菜吃,能咽点。” 他接过咸菜,说了声 “谢谢”,眼泪差点掉下来 —— 在这个陌生的、充满汗水和疲惫的地方,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丝来自底层的善意。
下午的太阳越来越毒,工地毫无遮挡,水泥地反射着热浪,温度超过三十五度。陈立冬的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砸在钢筋上,“滴答” 响。他的手掌磨起了水泡,水泡很快被钢筋磨破,鲜血渗出来,和铁锈混在一起,染红了手套;腰背疼得像要断了,每弯一次腰,都像在受刑;腿肚子抽筋了好几次,他只能靠着钢筋,揉着腿,缓解疼痛。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保时捷、卡地亚、同学会,全被极致的痛苦挤了出去。他只剩下一个念头:撑下去,拿到那 280 块钱。那钱不是 “面子费”,不是 “人设包装费”,是能让他多活一天的 “救命钱”。
终于熬到日落收工。工地亮起了惨白的碘钨灯,把钢筋堆照得像白骨。陈立冬的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满是灰尘和汗味;手掌血肉模糊,和手套粘在一起,脱下来时疼得他倒吸凉气;腿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发抖。
工友们排着队领钱,王工头坐在一个铁箱子上,手里拿着一沓皱巴巴的现金。轮到陈立冬时,王工头数了两张一百、一张五十、一张二十、一张十块,递给他:“280,点清楚。”
钱是温热的,带着王工头手上的汗味和烟味。陈立冬接过钱,手指抖得厉害 —— 不是因为激动,是因为脱力,是因为悲凉。这 280 块钱,是他用十二个小时的体力透支换来的,是他用满手的伤口、酸痛的腰背换来的,却连 “应急宝” 一天的罚息都不够。
他推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一瘸一拐地离开工地。身后的塔吊还在运转,碘钨灯的光刺破夜色,工友们还在加班 —— 他们要赶工期,要多赚点钱,要养活家里的人。
城市的万家灯火亮了起来,霓虹闪烁,却没有一盏是为他亮的。他骑着自行车,走在空旷的马路上,风吹过,带着夜晚的凉意,吹干了他身上的汗,却吹不散心里的绝望。口袋里的 280 块钱,硌着他的大腿,像块冰。
明天,“应急宝” 的 8000 元要还;后天,“速贷通” 的 6000 元要还;大后天,“易花花” 的 5000 元要还…… 他的债务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而他一天只能赚 280 块。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工地日结工不是 “过渡”,是他坠入债务深渊后的 “常态”—— 在这里,汗水和尊严都不值钱,只能一点点被榨干,去填那个永远填不满的窟窿。
骑到出租屋楼下,他锁好自行车,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窗户 —— 那扇窗户里没有灯光,只有黑暗。他攥紧了口袋里的 280 块钱,一步步走上楼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只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他还得去工地,还得继续当 “牛马”,还得为了那 280 块钱,拼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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