枹罕城，马腾府邸。
曾经充斥着西凉豪雄粗犷笑声的厅堂，此刻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压抑之中。牛油火炬在墙壁上跳动，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幢幢鬼影。
马腾坐在主位之上，那张饱经风霜、原本不怒自威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悸和一丝……苍白。他握着酒杯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杯中的马奶酒早已冰冷，他却浑然未觉。
他的下首，坐着脸色同样难看的庞德，以及几位核心部将。马超并未在场，他自金城惨败归来后，便将自己关在房中，终日与酒为伴，谁也不见，昔日璀璨如星辰的眸子里，只剩下屈辱和血丝。
“消息……确认了吗？” 马腾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砂纸在摩擦。
庞德深吸一口气，沉重的点了点头，声音低沉：“确认了。韩遂……连同其族弟韩冉、部将麴胜，及其留在陇西的所有亲族家眷，尽数被韩破军屠戮。陇西武库粮仓焚毁一空，留守的四千兵马，非死即降。韩遂本人……在旱塬堡前，被韩破军阵前……一刀劈成了两半。”
尽管早已听闻风声，但当这血淋淋的事实被再次确认时，整个厅堂内还是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五万联军，灰飞烟灭！
称霸凉州十几年的韩遂韩文约，身死族灭！
而做到这一切的，竟然是那个几个月前还如同丧家之犬般从长安逃出来，手下只有区区三百死士的韩破军！
这怎么可能？！
他难道是鬼神不成？！
一股冰寒刺骨的凉意，顺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脊椎，猛地窜上了天灵盖！
“金城……金城那边呢？” 马腾追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金城守军在王老五的指挥下，与我军和韩遂联军血战五日，伤亡惨重，但……未曾城破。韩破军奔袭陇西得手后，与王老五里应外合，追杀联军溃兵数十里，斩首……不下万级。” 庞德的语气充满了苦涩。他想起了金城之下，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那柄暗红色的长刀，那一拳轰飞少主的恐怖力量……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让他心有余悸。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火炬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格外清晰。
马腾缓缓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后悔！
无边的后悔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后悔当初在金城之外，为什么没有听从庞德的劝谏，不顾一切代价，哪怕拼着元气大伤，也要将那个刚刚崭露头角的“狼崽子”彻底扼杀！他当时还存着招揽、利用的心思，觉得不过是一股流寇，翻不起大浪。
他更后悔，在韩遂组建联军时，他选择了坐山观虎斗，甚至暗中欣喜，想等韩遂和韩破军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利！
可现在呢？
韩遂这头老虎，被那头凶狼连皮带骨吞得渣都不剩！而那头凶狼，在吞噬了韩遂的全部势力、地盘和资源后，已经膨胀成了一头足以威胁他生存的、更加恐怖的庞然大物！
下一个，会是谁？
答案，不言而喻！
“父亲！我们还等什么？！” 一个年轻的、带着愤懑和不甘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马腾的次子马休，他霍然起身，脸上充满了被轻视的怒火，“那韩破军不过是个运气好的疯子！我们西凉铁骑难道还怕了他不成？点齐兵马，杀过去，为大哥报仇！为韩伯父报仇！”
“闭嘴！坐下！” 马腾猛地睁开眼，厉声喝道，眼中布满了血丝，“报仇？拿什么报仇？韩遂五万大军都灰飞烟灭了！你比韩遂还能打吗？！”
马休被父亲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吓得一滞，悻悻地坐了回去，但脸上依旧满是不服。
“庞德，你怎么看？” 马腾将最后一丝希望投向了自己最倚重、也最沉稳的将领。
庞德沉默了片刻，缓缓抬头，眼神凝重无比：“主公，韩破军此人，用兵如鬼，悍不畏死，更兼手段酷烈，动辄屠城灭族，其麾下狼群，经此数战，已成百战悍卒，士气如虹。如今他又吞并韩遂势力，实力暴涨……单凭我军，恐难正面抗衡。”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马腾最不愿意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为今之计，唯有……联合自保。”
“联合？” 马腾眉头紧锁，“韩遂已死，凉州还有谁能与我们联合？”
“有。” 庞德肯定道，“韩遂虽死，但其旧部并未完全被韩破军消化，狄道的宋建、安故的麴演，手中仍有部分兵马，此刻必然惶惶不可终日。此外，还有散居各地的羌人部落，如先零羌、牢姐羌等，他们之前与韩遂合作，如今韩遂败亡，韩破军又曾‘顺手屠羌’，立下血筑京观，他们必然对韩破军又恨又怕！还有那些一直保持中立、或是依附我们的小型军阀豪强……”
他的意思很明确，趁着韩破军刚刚经历大战，需要时间消化战果、整合势力的空档，迅速将凉州所有恐惧“狼王”的势力联合起来，组成一个新的、更庞大的联盟，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马腾的脸色变幻不定。联合？这意味着他要放下身段，去拉拢那些他平时看不上眼的杂鱼，甚至要和反复无常的羌人合作……这对于自诩为伏波将军后裔、西凉正统的他来说，是一种屈辱。
但，不联合，就是死！
他想起了韩遂那被劈成两半的尸体，想起了儿子马超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想起了韩破军那冰冷如同看死人的眼神……
一股寒意再次从心底涌起。
他猛地一拍桌案，站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决绝：
“好！就依你之言！”
“立刻派出使者，前往狄道、安故，还有各大羌部！”
“告诉他们，韩破军乃豺狼之性，所过之处，鸡犬不留！若不想步韩遂后尘，就速来冀城会盟，共商讨狼大计！”
“告诉他们，我马寿成，愿为盟主，与诸位同进同退，共抗强敌！”
“是！” 庞德等人轰然应诺。
随着一道道命令传出，信使们带着马腾的盟书和沉重的礼物，趁着夜色，如同蛛网般奔向凉州各地。
恐慌，如同韩破军的凶名一样，在凉州大地上飞速蔓延。所有接到消息的势力，无论是军阀还是羌酋，在最初的震惊和怀疑之后，都感受到了那股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
韩遂的覆灭，像是一口血淋淋的警钟，在他们耳边疯狂敲响！
联合！必须联合起来！否则，所有人都将成为那头西凉凶狼的盘中餐！
一时间，各方势力纷纷响应，带着兵马、怀着忐忑与一丝侥幸，开始向着马腾所在的冀城汇聚。
一股看似庞大、实则内部充满了猜忌和恐惧的联军，在狼王的凶威逼迫下，仓促地成型了。
而在陇西，站在被鲜血反复冲刷过的城墙上，韩破军接到了王老五呈上的、关于马腾联合各方势力的密报。
他看着西方冀城的方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联合？”
“正好……”
“省得我一个个去找了。”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担忧，只有猎人看到猎物聚拢在一起时的……兴奋与嗜血。
马腾惊惧，联合自保！凉州残存势力，在狼王凶威下仓惶集结！看似庞大的联盟，内部却充满了裂痕与恐惧！最终决战的舞台，已然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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