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b-7区医疗储备库厚重的合金气密门在格雷面前无声滑开，扑面而来的不是熟悉的消毒水味，而是凝固的血腥和一种肉体被瞬间碳化后的焦糊臭。应急照明灯忽明忽暗，将库房内狼藉的景象切割成诡异的碎片。
摩根半跪在门内不远处，他的猎荒者制服前襟被暗红色的血浸透了大半，左臂被临时捆扎的绷带下不断渗出新的血珠。
他紧握着一把卷刃的合金格斗刀，刀尖深深插进地面支撑着身体，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嘶哑。琥珀色的瞳孔深处，是强行压制的暴怒和一种近乎噬人的冰冷。
维克多如同被人遗弃的钢铁残骸，靠在一排倾倒的金属货架上。他左脸上那道蜈蚣般的旧疤几乎被新翻卷的血肉覆盖，右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粉碎性骨折。
寸头灰白的发茬上沾满凝结的血块和紫色的噬极兽粘液，虬结的肌肉在剧痛和失血下不受控制地抽搐。唯一完好的左手，死死抓着一把同样扭曲变形的霰弹枪枪管，指节捏得发白。
埃隆则像一头受伤后更加暴戾的凶兽，背靠着一台被撞凹的金属操作台。那件标志性的皮夹克成了浸透血污的破布条，挂在他肌肉虬结的胸膛上。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他左肩斜劈至右肋，皮肉翻卷，汩汩冒着血沫。他毫不在意，只是用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库房中央那片狼藉的焦黑区域，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从齿缝间挤出的低吼：“…老子要…撕了…那群…杂碎…”
库房中央，三个特制的高强度合金冷藏储存罐如同被高温熔铸过，扭曲变形地倒在那里。罐体被暴力切开，内层冷凝管线暴露出来，却空空如也。
周围散落着几具穿着破烂、印着狰狞血狼头骨刺青的尸体，他们的武器混杂着粗糙的冷兵器和旧世界的枪械。
更触目的是两具猎荒者尸体，一具头颅被钝器砸碎，另一具胸口被某种能量武器贯穿，焦黑的创口边缘还跳跃着微弱的电弧。
“地面那些吃人的帮派…伏击…”摩根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铁锈，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他们用了电磁脉冲雷…瘫痪了我们的防护系统…突破了仓库隔离门…抢走了…三罐…刚入库的…抗辐射酶…”
格雷沉默地走进库房。普罗米修斯义眼的红光冰冷地扫过每一寸地面，每一个死者，每一处弹痕和能量灼烧的痕迹。
视界里瀑布般刷过三具储存罐的识别码、被破坏的能量锁结构分析、袭击者尸体携带的微量地面腐殖质成分对比、猎荒者致命伤的武器模拟还原…
“损失确认。”格雷的声音毫无起伏，像宣读一份实验报告，“三单元S级抗辐射酶制剂。猎荒者：阵亡两人（伊登·科里森，致命伤：动能锤击颅骨粉碎；莉娜·吴，致命伤：未知型号电磁脉冲枪贯穿胸腔）。敌方：击毙七人（身份确认：地面劫掠组织‘血狼帮’核心成员），缴获武器：低劣动能武器，一件可发射不稳定电磁脉冲的拼凑装置。”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摩根身上：“伏击发生时间？”
“七小时前…物资转运入库流程…刚完成…”摩根咬着牙回答，因为用力牵动了伤口，额角渗出冷汗，“他们…对我们的流程…了如指掌…”
格雷覆盖装甲的左手食指在身侧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普罗米修斯义眼的红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针，视界中拉出红色高亮的时间轴和对应的人员通道闸门开启记录。
一个本不该在物资转运期间出现在b-7区外围通道的、属于灯塔工程维修部二级技工“卡斯帕”的身份识别信号被瞬间锁定、标记为深红。
“内应清除指令已下达。”格雷的声音依旧冰冷，“目标：工程部二级技工卡斯帕。执行者：城主直属卫队。”
摩根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显然早已料到。他更关心的是那三罐救命的药剂：“城主…没有那三罐酶…下一批合成至少要三个月！耗材缺口太大…刚刚送下来的地面伤员…有三个已经出现急性辐射病症状…拖不过三天！还有重力体驾驶员轮值所需的抗辐射剂量…”他的声音因急迫和愤怒而颤抖。
“资源调配方案重载中。”格雷的回应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视界中复杂的图表和数据流再次疯狂滚动，“现有储备抗辐射剂优先保障重力体作战单元持续运行。医疗部配额：削减至维持非辐射重症基础治疗水平。急性辐射病患…转入姑息治疗流程。”
“姑息治疗？！” 埃隆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要瞪裂，伤口因激动而迸出更多鲜血，“那就是等死！摩根！你听到没有？！那些兄弟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现在要被自己人放弃？！”
维克多靠在货架上，仅存的独眼死死盯着格雷覆盖装甲的侧影，虬结的脖颈上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那沉默比埃隆的咆哮更具压迫感。
摩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他看着格雷，琥珀色的瞳孔里是巨大的挣扎和痛苦：“城主…那是三条命！是我们猎荒者用血换回来的兄弟！能不能…再想想办法？哪怕是…延缓重力体…”
“重力体防御阵列效能衰减1%，灯塔遭遇中型噬极兽群突袭概率提升17.3%。”格雷打断他，声音像冰冷的铁块坠地，“效能衰减5%，灯塔核心区被突破概率大于50%。牺牲可量化资源以保障核心生存概率最大化。这是最优解。”
最优解。三个冰冷的字眼如同重锤，砸在摩根的心上，也砸碎了埃隆眼中最后的希望。埃隆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悲鸣，猛地一拳砸在身旁扭曲的金属操作台上，发出沉闷巨响，鲜血从他拳头和胸前的伤口同时涌出。
“最优解…最优解…”埃隆喘着粗气，声音嘶哑绝望，“去你的最优解！摩根！你说话啊！你就看着他…”
“执行命令。”摩根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埃隆的嘶吼，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豫的决绝，却也透着无尽的疲惫与苍凉。他不再看埃隆，只死死盯着格雷，“猎荒者…接受调配方案。”
格雷覆盖装甲的左手食指再次微微一动。普罗米修斯义眼红光流转，新的命令序列无声生成、下达。
b-7区惨白的应急灯光下，凝固的血腥味中，只剩下埃隆粗重压抑的喘息、维克多手臂骨裂处不受控制颤抖的细微声响，以及摩根那挺得笔直却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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