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叮”地弹开时，林薇的手心已经攥出了汗，卡其色裙摆被她无意识地捻出几道褶皱，连拎着礼物袋的手指都绷得发白——刚才在电梯里演练了十遍的“阿姨好”，到了嘴边又像被胶水粘住，连呼吸都跟着变轻。
江屿走在前面，浅灰色家居服的袖口沾了点淡褐色的面粉，显然是刚才在厨房帮忙揉面时蹭的，少了几分平时的清冷，多了些烟火气。他掏出钥匙开门，转身时看见林薇僵得像根绷紧的弦，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别绷这么紧，我妈比陈伯还随和，不会吃人的。”
“谁、谁怕了！”林薇嘴硬，可声音还是有点发飘，刚要跟着进门，就听见厨房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系着碎花围裙的身影就迎了出来——是江妈妈。
围裙是浅粉底的小雏菊图案，领口别着个银色的小草莓别针，应该是常戴的，针脚磨得发亮；手上还沾着点晶莹的酱汁，大概是刚给红烧肉浇了汁；头发用根木质发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笑起来时眼角会堆起浅浅的细纹，像老巷里晒暖的阿婆，半点没有林薇脑补的“教授夫人的严肃”。
“哎呀！这就是薇薇吧？”江妈妈一开口，声音软乎乎的，像裹了层棉花，伸手就拉住林薇的手——她的手暖暖的，带着刚从厨房出来的温度，指腹有点粗糙，是常年做饭留下的痕迹，“快进来快进来，外面风大，别冻着！”
林薇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晃了神，手里的礼物袋差点掉在地上，赶紧递过去，指尖还在发抖：“阿、阿姨好，叔叔好，我也没带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一点心意……”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呀！”江妈妈嗔怪地说了句，却还是双手接过去，打开看了眼里面的青瓷茶具和米白围巾，眼睛瞬间亮了，转头朝书房喊，“老江！你看薇薇多有心！这围巾颜色衬我那件墨绿旗袍正好！”
江爸爸从书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本翻到一半的旧书，书页边缘卷了边，应该是常读的。他穿件藏青色的羊毛衫，戴着副老花镜，笑起来跟江屿有几分像，只是眼角的皱纹更明显些：“欢迎欢迎，快坐。小屿，给薇薇倒杯热的，别倒凉白开。”
江屿应了声，转身去厨房，路过林薇时，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她，递了个“你看，我没骗你吧”的眼神，林薇紧绷的神经，总算松了点。
客厅的布置很温馨，墙上挂着幅装裱好的水彩画，画的是老巷的春景——后来林薇才知道，是江妈妈退休后学画的，画的就是江屿小时候住过的巷子；书架上摆满了书，最下层还放着几个江屿小时候的玩具，有个掉了耳朵的毛绒兔子，显得格外可爱；茶几上摆着刚洗好的草莓，颗颗饱满，还沾着水珠，一看就是精心挑选的。
林薇刚坐下，江妈妈就端着盘热气腾腾的桂花糕走过来，放在她面前：“快尝尝，刚蒸好的，热乎着呢！小屿说你爱吃甜口，我特意多放了点桂花。”
桂花糕的甜香瞬间飘满客厅，林薇拿起一块，咬了小口——糯米软乎乎的，桂花的香气裹着甜味，一点都不腻，比她在老巷买的还好吃。她刚想说“好吃”，就看见江屿端着杯热牛奶过来，放在她手边：“慢点吃，别噎着。”语气还是淡淡的，却特意把牛奶杯往她那边推了推，杯壁贴着她的手，暖乎乎的。
没过多久，晚餐就上桌了。满满一桌子菜，看得林薇眼睛都直了——中间是一大盘红烧肉，油光锃亮，块块均匀，正是江屿之前提过的“江妈妈新学的菜”；旁边是松鼠鳜鱼，鱼身上裹着金黄的酱汁，撒着葱花，看着就酥嫩；还有清炒西兰花、香菇扒油菜，连素菜都摆得整整齐齐，透着股认真劲儿；最后江妈妈还端上一碗番茄蛋汤，汤面上飘着点香油，热气腾腾的。
“都是家常小菜，别嫌弃啊！”江妈妈坐下，拿起公筷就给林薇夹了块红烧肉，“多吃点，这肉炖了两个小时，烂乎，不塞牙。”
林薇咬了口红烧肉，酱汁浓郁，肉炖得入口即化，连肥肉都不腻，她忍不住眼睛亮了：“阿姨，您做的也太好吃了！比我妈做的还香！”
这话逗得江妈妈哈哈大笑，眼角的细纹都挤在了一起：“你这丫头，嘴真甜！喜欢就多吃点，锅里还有呢！”
席间的聊天一点都不尴尬。江妈妈没问那些“收入多少”“家里条件怎么样”的敏感问题，反而拉着林薇问老巷的事：“小屿说你总去陈伯那买姜撞奶，他那姜撞奶是不是放了点红糖？我上次去老巷，没找着地方。”
“对！陈伯会放一勺红糖提味，还会撒点芝麻！”林薇一说起老巷就打开了话匣子，讲起上次摆摊时的趣事，“有次有个大爷，把‘老巷钟楼’冰箱贴当镇纸买，还跟我说‘这画得跟我小时候住的巷子一模一样，放桌上压报纸正好’，后来我给他送了张老巷照片，他高兴得非要给我塞袋自家种的橘子！”
江妈妈听得直乐，手里的筷子都停了，时不时还插两句：“可不是嘛！老一辈都念旧，你做的这些文创，就是帮他们留个念想，比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好多了！”
江爸爸和江屿聊着老巷改造的事，聊到一半，江爸爸突然转头问林薇：“薇薇，你们文创下次要不要跟我们单位的文旅项目合作？我们最近要做‘老巷记忆’主题展，正缺你这种带故事的文创产品。”
林薇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有意外的合作机会，眼睛瞬间亮了：“真的吗？我们最近正好在做‘老巷四季’系列，要是能合作，肯定能把老巷的故事讲得更全！”
“那正好，下次让小屿把资料带给你，你们对接下。”江爸爸笑着点头，又给江屿夹了口鱼，“你跟薇薇合作，多听点她的想法，别总按自己的设计来，老巷的故事，还是她更懂。”
江屿“嗯”了一声，默默把挑掉鱼刺的鱼肉夹给林薇，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林薇看着碗里的鱼肉，心里暖暖的，刚才的紧张早就烟消云散，连坐得都比之前放松了，后背靠在椅背上，像在自己家一样自在。
饭后，林薇刚想站起来帮忙收拾碗筷，就被江妈妈按住了：“坐着别动！让小屿来！你跟我去客厅吃水果，刚切好的西瓜，甜得很！”
江屿认命地收拾碗筷，林薇跟着江妈妈去客厅，手里被塞了块刚切好的西瓜，红瓤黑籽，咬一口汁水满溢，甜得齁人。江爸爸从书房拿出副象棋，放在茶几上：“薇薇会不会下象棋？陪我下两盘？”
林薇赶紧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叔叔，我不会，我连棋子怎么走都不知道。”
“没事！让小屿教你！”江爸爸一点都不介意，还毫不留情地揭短，“这小子棋品差得很，上次输了我一步，脸拉得老长，半天没说话！”
刚端着水果盘过来的江屿：“……”
他放下盘子，无奈地看了眼父亲，又转向林薇，语气带着点妥协：“我教你，很简单，学会马走日、象飞田就行。”
林薇坐在江屿旁边，看着他拿起黑棋，耐心地教她：“这个是将，不能出九宫格；这个是兵，过河才能左右走……”他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耳边，带着点牛奶的甜香，林薇听得有点走神，偶尔点头，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灯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平时清冷的眉眼，此刻软得像融化的糖。
江爸爸故意让着林薇，好几次故意走错棋，江屿在旁边看得着急，忍不住小声提醒：“爸，你那马走歪了！”
“我乐意！”江爸爸白了他一眼，又对林薇笑，“薇薇别听他的，咱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林薇忍不住笑出声，手里的棋子差点掉在棋盘上。江屿看着她笑弯的眼睛，耳尖悄悄红了，伸手帮她把快要滑到桌边的西瓜盘往里面推了推，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什么。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嗒嗒”声，厨房里传来江妈妈洗碗的轻水声，还有窗外偶尔掠过的晚风。林薇靠在沙发上，手里捏着颗草莓，看着眼前的场景——江爸爸和江屿下棋时偶尔拌嘴，江妈妈哼着老调子擦桌子，暖黄的灯光洒在每个人身上，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西瓜香。
她突然想起以前加班到深夜，只能在工作室吃凉透的外卖；想起第一次去市集，紧张得手都在抖；想起遇到苏晚刁难时，心里的委屈和不安。可现在，有热乎的饭菜，有关心她的人，有愿意教她下棋的江爸爸，有默默照顾她的江屿，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像寒冬里裹着的暖毯，像老巷里晒着的太阳，踏实又安心。
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啊。
临走时，江妈妈给林薇装了满满一袋桂花糕和红烧肉，塞到她手里：“拿着！回去热一下就能吃，别总吃外卖，对胃不好。”又拉着她的手叮嘱，“下次有空常来，阿姨给你做你爱吃的甜口菜！”
林薇点点头，眼睛有点发湿，手里的袋子沉甸甸的，装的全是温暖。江屿送她下楼，走到小区门口时，林薇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江屿，谢谢你……还有叔叔阿姨，今天我很开心。”
江屿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弯了个浅弧，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开心就好。下次……还想不想来吃我妈做的红烧肉？”
林薇的脸瞬间红了，却还是用力点头：“想！”
晚风拂过，带着桂花的甜香。林薇拎着满满一袋温暖，看着江屿的背影消失在单元楼门口，心里像揣了颗糖，慢慢化开，甜得让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知道，她的文创事业有了新的方向，而她和江屿之间的故事，也终于在这顿温暖的晚餐里，找到了最踏实、最温柔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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