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部特殊隔离观察室的门无声滑开。
两名穿着执行部黑色制服、面无表情的专员一左一右站在门口，他们的站姿如同焊死的钢桩，眼神锐利而警惕，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路明非，跟我们走一趟。”左侧的专员声音平板无波，像是机器合成的语音，“校长要见你。”
病床上，路明非缓缓睁开眼。
深褐色的瞳孔里一片空洞，映着天花板冰冷的白光。他没有看门口的专员，只是静静地躺着，仿佛那声音并未传入他的耳中。监护仪规律的低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几秒钟的凝滞。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
右侧的专员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贴近了腰侧的武器带。就在他准备再次开口时，路明非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用手肘支撑起身体，坐了起来。薄薄的白色被单从身上滑落，露出下面过于宽大的病号服，让他看起来更加瘦削。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耗尽心力的疲惫感，却又异常稳定。
他没有说话，只是掀开被子，双脚落到冰冷的地板上，站直了身体。他微微低着头，湿黑的额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和眼睛。
两名专员交换了一个眼神，左侧那位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动作标准却毫无温度。
路明非迈开脚步，拖沓地、无声地跟着他们走出了隔离室。厚重的金属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隔绝了那片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纯白空间。
走廊里光线明亮，却同样冰冷。靴底敲击光洁地板的声音规律而清晰，伴随着路明非几乎听不见的、虚浮的脚步声。沿途遇到的其他医护人员和研究人员纷纷避让到一旁，投来的目光复杂难辨——好奇、敬畏、恐惧、以及竭力掩饰的探究。
路明非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低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前方几步远、不断移动的专员靴跟上，像个被牵引着的、没有灵魂的人偶。
只有插在病号服口袋里的右手，指尖无意识地、极轻地摩挲着那枚散发着微弱温热的青铜碎片。那一点异常的触感，是这片死寂混沌中唯一能锚定他意识的实物。
……
校长办公室位于卡塞尔学院主建筑群的最高处。
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一个视野极佳、充满历史沉淀感的私人书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连绵起伏的墨绿色山峦和远处波光粼粼的湖水，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给室内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雪松木和淡淡烟草混合的醇厚气息。四壁皆是高及天花板的深色胡桃木书架，塞满了各种语言的古籍和文献，有些书脊已经破损，露出里面泛黄的书页。房间中央铺着一块厚实的波斯地毯，图案繁复，颜色暗沉却难掩华贵。
昂热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红茶，白瓷杯壁细腻，氤氲着淡淡的热气。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银灰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身姿挺拔如松，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自有一股历经岁月沉淀下来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力量感。
办公桌是由一整块厚重的黑檀木打造而成，桌面光滑如镜，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几份文件夹、一支古老的羽毛笔和一个黄铜地球仪。桌角放着一个造型古朴的银质烟灰缸，里面干干净净。
敲门声响起，轻而克制。
“请进。”昂热没有回头，声音温和却带着距离感。
门开了。两名执行部专员率先进入，分立两侧，然后才是路明非。他依旧穿着那身过于宽大的病号服，赤脚踩在厚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他走进房间后便停了下来，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脚前的地毯花纹上，整个人像一抹误入华美殿堂的苍白幽影。
昂热缓缓转过身。他那张线条冷硬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俊朗轮廓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长者般的温和笑容。但那双深邃的灰蓝色眼眸深处，却锐利如刀，如同盘旋在高空的鹰隼，精准地落在路明非身上，细致地审视着，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辛苦了，你们先下去吧。”昂热对两名专员微微颔首。
“是，校长。”两名专员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昂热和路明非两人。
寂静笼罩下来。只有壁炉上方，一座古老的黄铜挂钟发出规律而沉重的“咔哒”声，每一秒都走得清晰而坚定。
昂热没有立刻说话。他端着茶杯，缓步走向自己的黑檀木办公桌，步履从容。他在宽大的高背皮椅里坐下，将茶杯轻轻放在桌面上，然后双手交叉，置于身前，目光平和地看向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的路明非。
“路明非，”昂热开口，声音温和，打破了寂静，“身体感觉怎么样？医疗部的报告显示你有些……过度疲劳。”
路明非垂着的头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幅度小得几乎无法察觉。过了几秒，一个干涩、沙哑、毫无起伏的声音才低低地飘出来，轻得像叹息：
“……还好。”
“看来c7区的任务对你消耗很大。”昂热仿佛没有察觉到他态度的异常，语气依旧平和，像是在闲聊，“熔炉的言灵序列很高，失控状态下的破坏力更是惊人。楚子航在报告里称赞了你的……及时支援。”
路明非没有回应。插在口袋里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的青铜碎片那微弱的温热感似乎更加清晰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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