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贺楚的铁骑、云泽的水师与陆军的联袂出击下，联军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收复了沿海沦陷的城池。
烽火连天中，那些曾在朝堂上质疑联军的老臣终于哑口无言。
而北冥将士的血性也被彻底点燃，他们向盘踞在内陆的倭寇据点发起猛烈反攻。
令倭寇震惊的是，北冥自身培养的骑兵在攻城拔寨、狙杀小队等作战中展现出惊人的战力，俨然成了战场上的定海神针。
随着内陆与沿海全面展开反击，倭寇主力很快察觉到战局逆转。
远在重洋之外的倭寇本岛终于发出撤退的号令。
至此，这场轰轰烈烈的抗倭战争，渐渐转入清剿残敌的扫尾阶段。
幸存的倭寇或仓皇逃窜，或隐匿山林，而联军的战旗已插遍曾经沦陷的每一寸土地。
而在这段日子里，发生了一桩大事——我爹娘来到了北冥。
得知消息那日，我心头既盼着早日相见，又怕得想找地方躲起来。
云泽派人去官道迎接时，我望着远处扬起的尘土，几乎要控制不住拔腿逃开的冲动。
贺楚却悠闲自若地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看我像只困兽般在厅内来回踱步。
他唇角噙着淡淡笑意，出声宽慰：“你爹娘又不是吃人的猛虎，何至于将你吓成这般模样？”
我狠狠瞪他一眼，故意冷声道：“待会他们到了若是要与你动手，我绝不会帮你半分。”
他闻言起身，一手稳稳握住我的手腕，另一手故意揉乱我的头发，眼底漾开促狭的笑意：“你就这般盼着我与你爹娘兵戎相见？”
我气恼地拍开他作乱的手，急忙奔到菱花镜前。
镜中人云鬓微乱，眼波流转间尽是藏不住的心虚。我手忙脚乱地整理钗环，生怕待会儿被爹娘瞧出什么端倪来。
正说话间，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马铃声，由远及近，我整个人像被点了穴般僵在原地。
贺楚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伸手替我理了理方才被他揉乱的发丝，指尖温暖而稳定：“走吧，我陪你去见他们。”
他执起我的手，掌心相贴处传来的温度奇异地抚平了我翻涌的心绪。但我下意识地想挣脱，却被他坚定地握住，十指紧紧相扣。
晨光恰好漫过檐角，将相携的身影投在青石板上。这一次，我终于没有松开他的手。
走进花厅时，我紧张得指尖冰凉，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爹爹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目光在我们交握的双手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总是透着威严的眸子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悦。
娘亲站在他身侧，眼底虽还凝着些许忧色，却也只是轻轻抿了抿唇，并未出言训斥。
我小心翼翼地挪步上前，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爹，娘。”
贺楚随之郑重拱手，姿态端正却不卑不亢：“睿王爷，宁公主。”
娘亲的目光掠过我的脸庞，没说什么，最终落在贺楚身上。
她的声音比记忆中温和许多，却仍带着几分疏离：“这一路走来……”
她稍稍停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听闻西鲁的铁骑助北冥收复了不少失地。”
贺楚从容欠身，玄色衣袂在晨光中纹丝未动：“北冥与西鲁唇齿相依，抗击倭寇本是分内之事。”
他话音稍顿，目光转向立在爹娘身后的云泽：“云泽将军这次也不遑多让，在海上截断倭寇退路，居功至伟。”
云泽立即会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故作委屈地扯住娘亲的衣袖：“姑姑偏心！眼里就只有贺楚，侄儿在海上浴血奋战，您怎么也不夸一句？”
娘亲终于破功，指尖轻点他额头笑骂：“什么时候少过你的功劳，这般耍贫嘴，倒像是姑姑亏待了你似的。”
方才还凝滞的气氛霎时冰消雪融，连始终端坐的爹爹也几不可察地牵动了嘴角。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恰如此刻众人脸上渐渐化开的笑意。
娘亲的目光终于落回到我身上，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眸此刻蒙着薄薄水光。
她故作嗔怪地摇头，声音里却带着藏不住的哽咽：“小丫头如今脾气见长了？见到娘亲都不肯亲近，可是还在怨我们当初……”
话音未落，我已然扑跪在她膝前，泪水洇湿了她青色的裙裾。
这一年来的思念与委屈尽数化作断断续续的抽噎：“禾禾不敢……禾禾是怕娘亲还在生气，气我不懂事……”
娘亲的手轻轻抚上我的发顶，指尖带着熟悉的木兰香。
她将我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晨露：“傻孩子，娘亲何时真的怪过你……”
一滴温热的泪珠落在我的额间，顺着鼻梁滑落。
爹爹也来到我们身旁，宽厚的手掌同时覆住我与娘亲相握的手。
窗外传来海鸥清越的鸣叫，悠长的啼鸣像把湛蓝的天空划开一道银亮的缝，那些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冰雪，终于在这相拥的暖意里悄然消融。
正当我们母女相拥落泪时，爹爹低沉的声音响起，“去年腊月初八，他在云外居外的雪地里站了整整一日一夜。”
娘亲抚着我发丝的手微微一顿。我抬起泪眼，透过朦胧水光看见爹爹负手立在雕花窗边，目光望向静立在一旁的贺楚。
“那日大雪纷飞，朔风如刀，他肩头堆满霜雪，却始终保持着双手奉上婚书的姿势。我问他究竟图什么……”
爹爹的声音罕见地泛起涟漪，“他说，‘睿王爷，我图的不过是每日清晨，能看见禾禾在药圃里哼着歌采露水’。”
娘亲的手轻轻颤抖，将我揽得更紧，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我的一缕青丝。
“他解下西鲁世代相传的龙纹璧，轻轻放在覆雪的石阶上。他说若两位应允，此璧便是聘礼；若不应允，便当作献给云外居的药资。”
爹爹从袖中取出一卷纸页，羊皮纸舒展时发出轻响，缓缓展开，墨迹在阳光下宛如新书，“这是他亲笔所书——若将来负心，自愿将西鲁半数战马赠予云外居。”
我望着契书上力透纸背的笔迹，仿佛看见那个骄傲的君王在雪中垂首的模样。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岁月里，他早已褪去一身锋芒，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为我一点点融化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万丈冰崖。
阳光悄然漫过窗棂，轻轻笼罩着契书上那行字：“愿以山河为聘，但求一人心。”
贺楚静立在一旁的阴影里，玄色衣袍几乎与廊柱融为一体，光影斑驳间，他终于抬起头，眼中盛着未曾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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