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坐定主位,没有说话。她抬起手,朝法学家甲轻轻一抬。老人点头,翻开手中那本泛黄的律典,纸页发出干涩的响声。
“王国初立,根基未稳。”法学家甲开口,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旧律传承百年,等级分明,上下有序。贵族治政,农奴耕田,各司其职,天下方安。若贸然更改,秩序崩坏,民心浮动,恐生大乱。”
他合上书,目光扫过全场。“我非为权贵说话,而是为稳定说话。无序比压迫更可怕。”
话音落下,议事厅内一片安静。烛火在长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坐在右侧的势力代表丁站了起来。他穿着粗布外衣,袖口磨得发白,脸上有长期风吹日晒的痕迹。
“你说秩序。”丁盯着法学家甲,“可你有没有去过北岭屯?有没有见过那些半夜饿醒的孩子?他们生来就是农奴,一辈子翻不了身。现在新国已立,你还想用百年前的规矩压住他们的命?”
他的声音渐渐提高。“我们打退敌人,不是为了换个名字继续当奴隶。百姓流血,不是为了让你坐在桌前念几句老书就打发掉。”
法学家甲眉头皱起。“你这是煽动民怨!法律若不保秩序,谁来守边疆?谁来征税赋?没有层级,军队听谁调遣?粮食由谁分配?”
“那就改!”丁一掌拍在桌上,“让农奴能参议,让劳作者有话语权。法律不该是锁链,该是盾牌。你现在护的是谁?是那些躲在城墙后数金币的人,还是在田里挖渠、在哨塔站岗的活人?”
左侧几位代表低声议论起来。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法学家甲冷笑。“照你说的做,人人平等,谁还愿意当官?谁还肯带兵?人都想往上爬,社会靠的是阶梯,不是平地。你把梯子拆了,大家全摔下来。”
“我不是拆梯子。”丁往前一步,“我是说,梯子不该焊死。现在这国家是从灰烬里爬出来的,七村拼布旗是谁缝的?是老妇人一针一线咬牙缝的。她们没读过书,不懂律法,但她们知道什么叫公道。”
他转向艾琳。“女王陛下,您也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您知道一个士兵临死前最怕什么?不是死,是死后家人没人管。他拼了命守这片土,结果他的孩子还得跪着喊主人。这样的法,能让人拼命吗?”
艾琳依旧坐着。她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法学家甲立刻接话。“正因如此,才更要严明等级!赏罚分明,才能激励人向上。若人人一样,谁还努力?谁还忠诚?古国有训:‘贵贱有等,然后上下和’。混乱的公平,不如有序的差别。”
“差别?”丁反问,“鹰嘴隘的守军每月领三袋粮,北石屯的民兵只有一袋半。同样是守边,凭什么?你说这是传统,我说这是剥削。传统若不改,新国只是换块牌子的老壳。”
“你曲解制度!”法学家甲声音陡然拔高,“边境险要,补给困难,多给粮是实情所需,怎能说是偏私?你这是拿片面事例否定整套体系!”
“那我再举个例子。”丁不退反进,“河口新城有个渔民,因私自修补破网被判劳役十日。网是他自己织的,线是他自己搓的,可就因为‘形似官用渔具’,就被抓了。这种律法,是在治国,还是在找茬?”
法学家甲脸色涨红。“律法自有解释权!不能因个别案例否定整体。若人人都按自己意思行事,王国早乱了套!”
“所以你要百姓闭嘴听话?”丁冷笑,“你说秩序重要,可真正的秩序,是大家愿意遵守的规则。不是用刀架在脖子上逼出来的顺从。”
“你这是鼓吹叛乱!”法学家甲猛地站起。
“我只是说真话。”丁毫不退让,“你怕变,我怕不变。你怕的是失控,我怕的是人心散了。今天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有选择权,可外面成千上万的人呢?他们连发言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法律,谈何凝聚?”
议事厅陷入沉默。烛火噼啪跳了一下。
艾琳终于开口:“甲先生。”她语气平稳,“你说秩序是根,我明白。没有规矩,确难成国。但你也看到了,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他们不怕乱,他们本来就在苦里。”
她顿了顿。“你说等级维持稳定,可如果这稳定建立在大多数人忍耐的基础上,它真的牢靠吗?”
法学家甲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艾琳转头看向丁。“你说要平等,我也认同。百姓该有出路,该有尊严。但若一下子推翻所有规矩,调度失灵,粮运中断,边防空虚,怎么办?我们刚逃过战火,不能再陷进内乱。”
丁张了张嘴,也沉默了。
艾琳站起身,走到长桌中央。她拿起炭笔,在羊皮纸上写下两个词:等级、平等。
“你们说的都对。”她说,“一个讲现实,一个讲人心。现在的问题不是谁对谁错,而是怎么走下一步。”
她放下笔。“今天的议题先到这里。甲先生,请你写一份陈词,说明旧律如何维持运转,哪些部分不可动摇。丁代表,你也整理一份,列出底层最痛的几条律法,提出你能接受的改法。”
两人同时开口。
“但我没说要改。”艾琳抬手制止,“也没说不改。我要看清楚,到底哪里能动,哪里不能动。明天同一时间,我们继续。”
她坐下,目光扫过全场。“散会之前,我想说一句。我们不是来吵架的。我们是来建一个国的。吵可以,但得吵出东西来。不是为了争输赢,是为了找活路。”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低头翻开刚才记下的笔记。
法学家甲缓缓合上律典,站起身,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经过丁身边时,两人目光相撞,谁都没让。
丁站在原地没动。直到老法学家走出门,他才开口:“希望您还记得北岭屯的雪夜。那天您说,人不能一直跪着。现在,有人想让您重新跪回去。”
他说完,也转身走了。
议事厅里只剩下艾琳和几个书记兵。其他人陆续退场,脚步声渐远。
烛火映在羊皮纸上。艾琳的指尖停在“等级”与“平等”之间。她拿起炭笔,想画一条连接线,又放下。
窗外夜色浓重。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烛焰歪向一侧。
她伸手扶了扶烛台,重新低头看纸。笔尖悬在半空,迟迟未落。
一只飞蛾撞进烛火,炸开一小团黑灰,落在“平等”二字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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