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 面馆老板端着一个大海碗过来，里面是堆成小山一样的红烧牛肉面。
“小兄弟，你点的面。”
王大力手忙脚乱地接过碗，小心翼翼地放在姜小糖面前，生怕一点汤汁溅出来。
“小糖，快吃吧。”
他看着姜小糖，又赶紧扭头冲着后厨的方向喊：“老板！再来一份最大的红烧肉！一盘花生米！一盘猪头肉！再拍个黄瓜！”
旁边那一桌的外卖小哥已经看傻了，嘴里的烟都忘了抽，呆呆地看着这场面。
这是什么情况？这么漂亮的女孩，跟着王大力又哭又抱，现在王大力还请她吃放。
姜小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她也顾不上自己的形象了，拿起筷子，埋头就吃。
她真的太饿了。
这半个多月，她就没吃过一顿正经的热饭。
风卷残云。
一大碗面，几分钟就见了底，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王大力就那么坐在对面，也不说话，只是傻乎乎地看着她笑，眼圈也是红的。
他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又疼又想笑。
老板很快又把红烧肉和几个小菜端了上来。
姜小糖的筷子又伸向了那盘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红烧肉。
她夹起一块，塞进嘴里，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王大力看着她那满足的样子，心里那块大石头，好像才终于落了地。
他咧着嘴，憨憨地说道：“小糖，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姜小糖的动作停住了。
她嘴里还嚼着肉，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那么看着王大力。
她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了。
这次不是无声的，而是带着委屈的抽泣。
“呜……”
王大力彻底懵了。
“哎，哎，怎么了这是？”他慌得站了起来，手足无措，“不好吃吗？那我再给你换别的？”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姜小糖放下筷子，红着脸，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你还叫人家小糖！”
“啊？”王大力更摸不着头脑了，“不……不叫小糖，那叫啥？”
“你以前……你以前都不是这么叫我的！”姜小糖鼓着腮帮子，又气又委屈。
王大力愣了三秒钟，脑子里的那根筋终于搭上了。
他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糖妹子！糖妹子！”他赶紧改口，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嘴笨，该打！”
他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糖妹子，你……你别哭了行不行？你再哭，我心都碎了。”
一句“糖妹子”，像是打开了姜小糖情绪的阀门。
她再也忍不住了。
“王大力！”她猛地站起来，一巴掌拍在油腻的桌子上。
“你就是个混蛋！”
王大力缩了缩脖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声不响地就走了？！”
“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
“手机关机，微信不回，你死了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面馆里所有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王大力沉默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我……我怕我配不上你。”
“什么？”姜小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气得浑身发抖，绕过桌子，几步就冲到王大力面前，双手叉腰，像一只发怒的小猫。
“你怕配不上我？”
她仰着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你一声不吭就跑路，手机关机玩消失，把我一个人丢在那儿，我就能看得上你了？！”
“你觉得你这么做很帅是吗？！”
“你以为你是电视剧男主角，玩什么带球跑的苦情戏码？！”
王大力被她一连串的质问，问得哑口无言，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那天晚上，他看着姜小糖逃跑一样的背影，心都凉了。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一个穿着西装也掩盖不住土气的土鳖，一个连西餐都不会点的傻子，一个没车没房没学历的穷光蛋。
他凭什么去喜欢人家那么好的姑娘？
他越想越绝望，越想越自卑。
所以他跑了。
他想跑回老家，重新开始。
可他没想到，她会找来。
看着她又黑又瘦，却依旧明亮得灼人的眼睛，王大力心里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被击得粉碎。
他垂下头，声音沙哑。
“糖妹子，对不起。”
“我就是个臭送外卖的，我……我能给你什么？”
“那天晚上，你跑了之后，我就想明白了。我这种人，就不配有爱情。”
“我……我不想再骗你了，也不想再骗我自己了。”
他抬起头，眼睛里满是痛苦和挣扎。
“但是我跟你以前不一样了，我不想放弃。”
“我回来跑外卖，一方面是为了解决温饱，一方面……也是为了葱少说的那个‘爱情外卖’打基础。”
“爱情外卖？”姜小糖愣住了。
“对。”王大力重重地点头，眼睛里第一次重新燃起了光。
“我在这里送了半个多月的外卖，我发现，这个城市里，异地情侣，真的特别多。”
“他们需要有人帮他们送礼物，送惊喜，送关心。”
“葱少说得对，这里面有天大的商机！”
“我……我想好了。”
他看着姜小糖，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认真。
“我想等葱少的‘爱情外卖’平台做起来，我就申请来这里当站长。”
“等我干出个样子，成了堂堂正正的王总监，不再是那个连西餐都不会点的土鳖……”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和卑微。
“到那时候……如果你还没嫁人，我就回去找你。”
“堂堂正正地，回去找你。”
面馆里很吵。
邻桌划拳的，后厨炒菜的，老板吆喝的。
可姜小糖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和他那番傻得冒泡，却又真诚得让她心疼的话。
这个笨蛋。
这个天底下最大的笨蛋！
她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因为愤怒。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被晒得黝黑，却依旧憨厚的脸。
她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猛地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把脸深深地埋进他那带着汗味和油烟味的胸膛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混蛋！”
“王大力，你就是个天底下最大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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