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香江，半岛酒店如同一位雍容而孤傲的贵妇，俯瞰着维多利亚港的璀璨灯火。
这里是香江“老钱”（old money）的象征。每一块地砖，每一盏水晶吊灯，都沉淀着近一个世纪的资本与权势。今晚，香江总商会的年度晚宴在此举行，能踏入这个宴会厅的，无一不是真正掌控着这座城市经济命脉的家族掌门人。
然而，今晚的宴会，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火药味。
因为，有“新钱”（New money）——不，在他们看来，是“野蛮人”——闯了进来。
当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四道身影出现在宴会厅入口时，原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上百位名流，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交谈。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卫子宸，一身沉稳的定制西装，脸上挂着得体的商业微笑，作为卫家在香江的明面话事人，他走在最前。
紧随其后的，是萧容容。她身着一袭墨绿色的丝绒旗袍，上面用金线绣着内敛的凤凰暗纹。这是“青丝”品牌最高端的“S”级定制，全世界仅此一件。她挽着卫子宸的手臂，长发盘起，气质高贵而清冷，再也看不出半分昔日的落魄。她的出现，让全场所有珠光宝气的阔太都黯然失色。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人，才真正是风暴的中心。
钱钱，今晚同样穿了一件“青丝”的高定。与萧容容的端庄不同，她这件是休闲大方，符合15岁少女得装扮，她甚至没有挽发，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唇角带笑，那双明亮的眸子却像x光一样，漫不经心地扫过全场，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元元，则是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面无表情。他比在场所有的保镖都要挺拔，比所有的公子哥都要俊美，但他只是安静地跟在钱钱身后半步，如同影子，将所有窥探的目光尽数隔绝。
“哼，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主桌上，李家家主，同时也是今晚总商会的主席——李兆康，端着酒杯，轻蔑地哼了一声。
“就是啊，李生。你看那个萧容容，几个月前还在街边摆摊，现在倒人模狗样了。”旁边的郭家家主附和道，眼中满是嫉妒与不屑。
他们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宴会厅里，却足够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下马威。
卫子宸的笑容不变，萧容容的背脊挺得更直。钱钱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了，她好像完全没听见，径直拉着元元，走向了侍者引导的座位。
——宴会厅的最角落，一个紧邻着厨房通道的偏僻位置。
这是第二个下马威。赤裸裸的羞辱。
卫子宸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萧容容的脸色也白了一分。
“小叔，姑姑，别急着坐啊。”钱钱却仿佛没事人一样，伸手拦住了他们。
她转过头，对着全场，声音不大，却清脆得像冰珠落玉盘：“哎呀，李主席，您这宴会厅的风水是不是不太好？怎么最好的位置，一股子老人味儿啊？”
“放肆！”李兆康还没说话，他身后的一个中年人就厉声呵斥，“哪里来的野丫头，敢在商会晚宴上胡言乱语！”
“哦？”钱钱歪了歪头，径直朝着主桌走了过去。元元紧随其后。
全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的身上。
李兆康眯起了眼，他没想到这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胆子居然这么大。
钱钱走到主桌前，拉开一张空椅子，自顾自地坐下了。元元则像一尊雕塑般，站在她身后。
“李爷爷，”她拿起桌上的名牌看了一眼，甜甜地叫了一声，“我说的‘老人味儿’，就是腐朽、过时、还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的味道。您闻闻，是不是很浓？”
“你——！”李兆康的脸色瞬间涨红！
“好了，李生，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一旁的郭家家主郭振雄阴阳怪气地打圆场，“年轻人嘛，刚赚了两个钱，尾巴翘上天，很正常。”
他转向被晾在原地的卫子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子宸啊，不是我说你们。你们卫家这几个月，在香江的动静……是不是太大了点？”
他竖起手指：“服装、食品、医药，还一口吞了周家一半的产业。你们这是……不给我们这些老骨头留活路啊？”
这番话，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卫子宸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不卑不亢地说道：“郭世伯言重了。我们卫家做生意，一向是凭本事吃饭，童叟无欺。市场是开放的，不存在谁不给谁活路。”
“好一个凭本事吃饭！”李兆康冷笑一声，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他站起身，端起酒杯，环视全场：“各位！我李兆康今天把话放在这里。香江的繁荣，靠的是规矩！是我们几代人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规矩！”
他猛地一指钱钱和卫子宸：“而不是靠某些‘过江龙’，进来就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恶意并购，垄断市场，搞得乌烟瘴气！”
他转向卫子宸，发出了最后的通牒：“卫子宸，我现在代表商会，给你两个选择。一，把‘钱钱食品’和‘卫氏国药’的独家经销权，交由商会统一分配。二，把你吞下去的周家股份，吐出来一半，转让给在座的受损失的同仁。”
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威胁：“否则……哼！年轻人，香江的水很深，你这艘船太大，开得太快，是会翻的！”
宴会厅的温度仿佛降到了冰点。
这是图穷匕见了。他们不是来谈判的，他们是来抢劫的！
萧容容紧张地握紧了手，卫子宸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这群老狐狸，吃相简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就在卫子宸准备开口反驳时，郭振雄又加了一把火。
“李主席说的对！”郭振雄得意洋洋地补充道，“子宸，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了一下。从明天开始，所有供给‘青丝’纺织集团的棉花、丝绸、染料，全香江统一涨价五倍！哦，对了，还有你们的食品厂和药厂，我听说最近卫生署和消防署对你们很‘关心’啊……”
“还有，”他看向萧容容，恶意满满地说，“我听说，你们的货，最近在码头走得很不顺啊？哎呀，真是巧了，香江所有的航运公司，都觉得你们的货‘不吉利’，恐怕……是出不了港了！”
这是绝杀！
断你原料！卡你执照！封你物流！
这帮老钱联起手来，是要把卫家活活困死在香江！
萧容容的血色瞬间褪去。她知道，郭振雄没有吹牛，他们真的能做到！
全场名流都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卫家这几个人，仿佛在看几只掉进陷阱里的猎物。
“呵呵……”
一阵清脆的笑声响起。
钱钱竟然笑了。她一边笑，一边慢条斯理地鼓着掌。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她摇着头，“抢劫就抢劫，还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不愧是你们啊。”
“你笑什么？！”李兆康怒道，“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
“李伯父，郭世伯。”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男声从宴会厅的另一侧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大成航运的cEo，david陈，正端着酒杯，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李兆康和郭振雄的脸色微微一变。david陈可不是他们能随意拿捏的小角色，大成航运是真正的香江本土豪门，而且跟他们不是一个派系。
“大卫，你来得正好。”李兆康还想拉拢他，“这几个大陆仔不懂规矩，你也是香江人，可要站对队啊。”
david陈俊朗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径直走到了卫子宸和萧容容的身边，停下脚步。
在全场所有媒体的闪光灯下，他无视了李、郭二人，而是向卫子宸和钱钱举起了酒杯。
“卫先生，钱小姐，萧总。”他的目光在触及萧容容时，不自觉地柔和了一瞬。
“郭世伯，”david陈转过头，看向脸色铁青的郭振雄，“恐怕您的消息，有点滞后了。”
他朗声宣布，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在今天下午，‘大成航运’已经和‘卫氏集团’及‘青丝’品牌，签署了全球独家战略合作协议。”
“什么？！”郭振雄如遭雷击！
david陈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锋芒：“‘卫氏’和‘青丝’的所有货物，将享受‘大卫航运’在全球十二条黄金航线、七十三个港口的最高优先权。谁抵制他们，就是抵制我david陈，就是跟我‘大成航运’过不去。”
他看了一眼郭振雄：“郭世伯，您刚才说……您要抵制谁的货物出港？”
“我……”郭振雄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没想到david陈竟然会为了卫家，不惜跟整个香江商会翻脸！
李兆康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david的公然站队，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所有老钱家族的脸上！
宴会厅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哎呀，好热闹啊。”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钱钱那清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了主桌中央。
“既然大家都在，那我也宣布两件事吧。”
她笑着，看向卫子宸：“小叔，文件呢？”
卫子宸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抽出了一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
钱钱接过文件袋，看也没看，随手就丢在了主桌的转盘上。
“李爷爷，”她笑眯眯地看着李兆康，“您刚才说我的船会翻？”
她用手指点了点那个文件袋：“您是不是在公海的那三条‘玩具船’，最近风浪太大了，一不小心……把货都打湿了？”
李兆康脸上的血色“唰”一下全褪了！
那三条船是他走私军火的命根子！是李家最大的秘密！她……她怎么会知道？！
“还有郭伯伯。”钱钱的目光又转向了郭振雄，“您说您关心‘质量’？您在九龙城寨里的那几个‘面粉作坊’，最近是不是进了一批次品啊？我听说，死了好几个人呢。”
“面粉”！ 九龙城寨！
郭振雄“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钱钱，浑身发抖：“你……你……你血口喷人！”
钱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de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冰冷。
“血口喷人？”她从文件袋里抽出了几张高清照片，甩在了郭振雄的脸上！
照片上，赫然是郭振雄的亲信，正在城寨的地下作坊里交易毒品的清晰画面！
“这！”郭振雄双腿一软，瘫倒在了椅子上！
全场死寂！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猛料给砸懵了！走私军火？制毒贩毒？这……这任何一条，都足够让李家和郭家万劫不复！
“哦，对了。”钱钱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拍了拍手。
“忘了告诉你们。这些资料，我的好朋友沈昭珩先生，和香江警务处的詹姆斯处长，都……非常感兴趣。”
“他们托我给两位带个话——”
“香江的水，是该清一清了。”
“轰——！”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兆康和郭振雄两人，再也撑不住，一个面如死灰，一个抖如筛糠。
在场的其他家族族长，全都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拼命地和李、郭两家撇清关系，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他们……他们招惹的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好了。”钱钱重新拿起一杯香槟，走回元元身边。
“李爷爷，郭伯伯，现在，你们还觉得……我的船会翻吗？”
“还是说……”她微微一笑，艳光四射，“你们的船，要沉了？”
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佬们，此刻全都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连大气都不敢喘！
钱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挽住了元元的胳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叔，姑姑，我们走吧。这里的点心……真难吃。”
卫子宸和萧容容强压下心中的震撼，跟着钱钱和元元，在人群自动分开的通道中，向大门走去。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大门时，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元元，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的头猛地一转，目光如利剑般，射向了宴会厅最不起眼的角落！
钱钱立刻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元元？”
只见那个角落里，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穿着中式对襟衫的老者，他手里盘着一串沉香佛珠，从晚宴开始就在闭目念佛，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就是香江何家的老太爷——何万霖。
何万霖似乎也察觉到了元元的注视，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珠对上了元元的目光，甚至还友好地笑了一下。
元元的身体，却在那一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怎么了？”钱钱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凝重。
元元缓缓收回目光，拉着钱钱走出了宴会厅，直到进入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闭，隔绝了身后那一双双惊恐的眼睛。
“姐。”元元开口了，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我们……好像搞错目标了。”
“什么意思？”
元元闭上眼，似乎在平复着什么：“刚才那个老头……何万霖。”
“他有问题？”
“何止是问题。”元元的指尖在微微颤抖，“烛龙身上的邪气，是污浊的、狂暴的，像一潭臭水沟。”
“而那个何老太爷……”
元元睁开眼，黑色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忌惮。
“他身上的气息……是纯粹的、古老的、浓缩的邪恶。他把那股邪气，完美地隐藏在了香火和檀木的伪装下。”
“他……他就是长生会在香江的源头！”
元元吐出一口浊气，下了最终的定论：
“李家和郭家，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疯狗。”
“那个姓何的……才是藏得最深、最毒的那条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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