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很暗。
薇薇安是在寒冷中醒来的。
她动了一下，全身都传来酸痛。
薇薇安扭过头，看向躺在身旁的莱恩。
他还在昏迷，呼吸很浅，身体止不住地打着冷颤。
这里太冷了，必须生火。
薇薇安支撑着身体爬了起来。
她走出山洞，在附近收集了一些还算干燥的枯枝。
回到洞里，用匕首和火石，笨拙地点燃了篝火。
橘色的火光，驱散了山洞里的部分寒冷。
火堆噼啪作响。
薇薇安坐在火堆旁，借着火光检查莱恩的伤口。
从口袋里拿出从GApI那里“勒索”来的医疗包。
找到消毒药水和绷带。
她的动作很轻，帮他清理了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又重新换了绷带。
做完这一切，薇薇安没有力气了。
她靠着岩壁坐下，看着火光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莱恩轻轻哼了一声。
他睁开了眼睛。
眼神茫然，然后慢慢聚焦，看到了火堆，看到了坐在对面的薇薇安。
“醒了？”薇薇安问。
莱恩没有回答，他尝试坐起来。
刚动一下，后背的伤口让他倒吸一口气，动作停下了。
“别动，你的伤很重。”薇薇安说。
她把水囊递了过去。
莱恩接过来，喝了几口水，喉咙的干渴缓解了一些。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山洞里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声音。
气氛有些沉闷。
生死逃亡的后怕，颠覆一切的真相，压在他们二人之间。
最终，是薇薇安先开口。
她看着他被绷带缠满的手臂。
“值得吗？”她问。
莱恩看向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用那种方式…
…变成那个样子，保护我。
你差点就死了。”薇薇安解释。
莱恩沉默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还能感觉到骨骼碎裂重组的痛苦。
“那不是保护。”
莱恩过了很久才开口，声音沙哑。
“那是失控。”
他又补充了一句：“那不是力量，是诅咒。”
“我们卢卡斯家族的每一个人，从出生的那天起，就要学习如何压制它。
长老们说，这是我们的荣耀，是先祖赐予的力量。
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那是什么。”
莱恩的目光落在跳动的火焰上。
“是关在身体里的野兽。
你必须时时刻刻看着它，锁着它。
一旦你软弱，它就会跑出来，撕碎你面前的一切。
你的敌人，你的朋友，你的家人。”
“我的父亲…
…就是这样死的。”
薇薇安愣住了。
她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
莱恩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很多年前的一次部落冲突，他为了保护我母亲，释放了全部的力量。
他赢了，敌人全死了。
但他也失控了。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爪子，刺穿了我母亲的胸口。”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笑过。
几年后，他独自走进了极北的冰原，再也没回来。”
莱恩说完，山洞里再次陷入沉默。
薇薇安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从他的话里，听到了跨越两代人的痛苦。
这种痛苦，与凡尔赛家族背负的血海深仇，完全不同。
那是来自血脉内部，无法挣脱，也无处诉说的绝望。
“所以，我不是在保护你。”
莱恩看着薇薇安，眼神复杂。
“我只是又一次，没能关住那头野兽。”
薇薇安看着他。
看着这个一直以来毒舌、高傲强大的狼人，露出的脆弱。
她忽然笑了一下。
那笑声很轻，在这山洞里显得格外清晰。
莱恩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她。
“我叫秦瑶。”薇薇安说。
莱恩更困惑了。
“在成为薇薇安之前，我的名字叫秦瑶。”
薇薇安抱着膝盖，下巴抵在上面。
“我也被一头野兽关着，关了二十五年。”
“一头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野兽。”
莱恩没有插话，他安静地听着。
“在我那个世界，没有魔法，也没有神明。
但生存，比这里更需要力气。”
“那头野兽给我套上了无形的枷锁，把我困在小小的格子里。
日复一日，它啃食着我的时间，吞掉我的睡眠，把我的灵魂一点点磨成沙子。”
“你和你的野兽搏斗，会流血，会断骨，你能感觉到痛。
而我，连我的敌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每天都在下沉，像溺水一样。
直到最后一天，我彻底沉了下去，再睁眼，就成了薇薇安。”
薇薇安的语气很平静。
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你知道我死之前，最后一个念头是什么吗？”她问莱恩。
莱恩摇了摇头。
“我在想，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不想当英雄，也不想当女王。
我只想找个地方，什么都不干。
就是躺着。
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醒。”
她把这个叫做“躺平”。
莱恩听着她的话，看着她。
那个贫穷又狼狈的吸血鬼；
那个狡猾又坚韧的女王；
那个在直播间里用谎言构建荣耀的骗子。
此刻，这些形象都消失了。
他听不懂“格子”和“沙子”到底是什么。
但他听懂了那种疲惫。
那种被囚禁、被消耗、看不到尽头的绝望，和他压抑血脉诅咒时的感觉，竟然一模一样。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痛苦有共通的语言。
眼前的，不再是凡尔赛家族的继承人，只是一个叫“秦瑶”的，同样疲惫的灵魂。
“所以。”薇薇安抬起头，看着莱恩。
“别把所有事都扛在自己身上。
你不是怪物，也不是没用的少主。
你只是……太累了。”
山洞里安静了下来。
这一次，沉闷的气氛消失了。
某种沉重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悄悄融化。
莱恩看着薇薇安，许久之后，他把视线移开了。
“把你的食物拿出来。”他说。
“嗯？”薇薇安没反应过来。
“我的烤肉，被那些影犬弄脏了。”
莱恩看着她语气强硬，耳根却在阴影里微微泛红。
薇薇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
她从背包里拿出最后一袋血浆，递给了他。
莱恩接了过来。
没有像往常那样露出嫌弃的表情。
他靠着岩壁，沉默地看着手里的血袋。
火光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交织在一起。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凡尔赛和卢卡斯。
只是秦瑶和莱恩。
两个孤独的灵魂，在这冰冷的山洞里，找到了彼此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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