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金门在身后彻底闭合，将阿鬼平稳的呼吸和精密的仪器嗡鸣隔绝，取而代之的是地下走廊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以及陈默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粗重艰难的喘息。左肩的伤口因为最后的情绪激动和剧烈动作，鲜血涌出得更加汹涌，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臂膀流淌，滴落在冰冷光洁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却惊心的“嗒…嗒…”声。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眩晕和虚弱如同无形的巨手，不断将他拖向黑暗的深渊。他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霞姐身上，才勉强没有倒下。
霞姐支撑着他，脚步迅捷而警惕，沿着来时的路线快速撤离。她的脸色同样凝重，眼神不断扫视着四周，防备着那个西装男可能去而复返，或者更糟的——触发整个地下区域的警报。
幸运的是，直到他们重新钻出那个弥漫着消毒水和腐败气味的医疗废弃物转运区，潜入医院外围沉沉的夜色中，预想中的拦截和警报都未曾发生。
仿佛那个西装男，或者说他背后的势力，默许了他们这次的“探视”和“取匙”。
这种反常的“宽容”，比刀剑相加更让人心底发寒。
回到那个阴暗潮湿的防空洞，陈默几乎是立刻瘫倒在地，连移动到那堆麻袋上的力气都没有了。失血过多带来的寒冷感深入骨髓，让他控制不住地牙关打颤，脸色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如同被雨水浸泡过的纸张。
霞姐迅速将他放平，撕开早已被鲜血浸透、与伤口部分黏连的绷带。伤口暴露出来，情况比之前更加糟糕，边缘外翻，红肿不堪，凝胶的效果似乎已经完全消失，鲜血仍在不断渗出。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动用所有剩下的急救物品，进行最紧急的压迫止血和包扎。动作麻利而专业，但紧抿的嘴唇和微蹙的眉头，显示着情况的严峻。
“失血太多，必须补充液体和营养，否则……”她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陈默闭着眼，感受着身体一点点变冷，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但他右手中，却死死攥着那枚黑色的、冰冷的“钥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枚钥匙，是用阿鬼的暂时囚禁和他的半条命换来的。是筹码，也是通往下一个未知深渊的门票。
“水…”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霞姐将最后半瓶水小心地喂给他，又掰碎压缩饼干，一点点塞进他嘴里。
吞咽都变得异常困难，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砂石。但他强迫自己进行着这维系生命的、最基本的动作。
做完这一切，霞姐才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从怀中取出那枚钥匙，在昏暗的光线下仔细端详。钥匙通体漆黑，触手冰凉，上面那些古老而精密的纹路，仿佛蕴含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霞姐喃喃自语，像是在问陈默，又像是在问自己，“把我们逼到绝境，又给我们留下一线生机…给出钥匙，却又限定时间…‘观澜’旧址…”
陈默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地看向她手中的钥匙，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讽：“…猫捉老鼠…而已。”
他喘了口气，积攒着力量，继续说道：“…他们想看…我们能做到哪一步…想看我们…为了活下去…能付出什么…”
“或者，他们想借我们的手，去‘观澜’旧址，拿某样他们自己不方便直接出手的东西。”霞姐接过他的话，眼神锐利，“那把‘钥匙’，或许不仅仅是打开7b门的工具，更是开启‘观澜’某个秘密的凭证。”
两人陷入沉默。前方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却又露出了更深处、更加狰狞的轮廓。
“你的身体…”霞姐看向陈默，他肩膀的绷带再次被血色浸染，脸色苍白得吓人。
陈默尝试着动了动右臂，一阵酸软无力。“…死不了。”他嘶哑地说，目光落在霞姐放在一旁的、那个属于“方舟”的黑色金属盒上，“…还有…那东西吗？”
他指的是那种能强行激发潜能的注射剂。
霞姐脸色一变：“不行！那东西的副作用未知，再用一次，你可能……”
“给我。”陈默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常规恢复根本来不及。距离“观澜”旧址的交易时限，只剩下两天多。他必须让自己至少具备基本的行动和反应能力，哪怕代价是进一步透支生命。
霞姐与他对视着，看着他眼中那不容动摇的、近乎自毁的决绝，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她默默地从金属盒的暗格中，取出了另一支一模一样的自动注射器。
“这是最后一支。”她声音低沉地警告。
陈默没有废话，伸出颤抖的右手。
霞姐看着他手臂上因为虚弱而清晰可见的血管，深吸一口气，再次将冰凉的针头刺入。
与上一次几乎相同的、冰火交织、仿佛撕裂灵魂的痛苦过程再次上演。陈默的身体剧烈痉挛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涌出。
霞姐死死按住他，看着他在痛苦中挣扎，眼神复杂难明。
当风暴再次平息，陈默瘫软在地，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只剩下胸膛微弱的起伏。但那股异常的、带着灼痛感的力气，也再次在他枯竭的身体里流淌起来。虽然比上一次更加微弱，更加不稳定，但至少，他感觉自己又能站起来了。
他用手肘支撑着，缓缓坐起，靠在墙壁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重新凝聚起那种不正常的锐利。
“走…”他吐出一个字，声音依旧沙哑。
霞姐看着他强行支撑的模样，知道劝阻无用。她将钥匙和金属盒小心收好，搀扶起他。
两人再次离开这个短暂的藏身点，如同两个游荡在都市阴影里的孤魂，向着下一个目的地——“观澜”茶舍的旧址而去。
夜色深沉，城市边缘的光污染在天际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陈默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左肩的伤口在那股异常力气的冲击下不断传来撕裂感，鲜血依旧在缓慢渗出，将他半边身子的衣服染成暗红色。他感觉自己像一具被强行驱动的、濒临散架的傀儡，每一步都可能彻底崩溃。
但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响——
“观澜”旧址。
拿到谈判的资格。
然后，回去，把阿鬼从那个冰冷的白色囚笼里，带出来！
他攥紧了手中那枚染血的黑色钥匙，将它硌入掌心的纹路，仿佛要将这冰冷的触感，化为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唯一力量。
血色足迹，蜿蜒指向未知的终局。而筹码，是他们所剩无几的生命，和一个被困在门后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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