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字贰佰壹拾壹号院的三间土坯房呈“品”字形排列，虽然简陋，但比想象中稍大一些。风少正推开属于自己的那间房门，一股混合着泥土味和陈旧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只有一床、一桌、一凳，布满灰尘。但他神色平静，并未露出太多嫌弃。这环境，比起当年与师傅在竹林中搭建的竹屋，甚至还要好上几分。他挽起袖子，开始动手清理。
王洛则在他隔壁的房间忙活，叮叮咣咣的声音和时不时的抱怨隐约传来：“这床板都快散架了……窗户纸都烂了……阿正哥，我这屋漏风啊！”
两人正埋头打扫，院门口传来一阵犹豫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咳嗽声。
风少正和王洛同时停下动作，看向院门。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双手紧张地捏着衣角。他身形单薄，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面容清秀但带着几分羞涩和拘谨，眼神躲闪。
“你……你们好。”少年声音细弱蚊蚋，“这……这里是丁字贰佰壹拾壹号院吧？我……我被分到这里了。”
风少正放下手中的抹布，走出房门，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是的，这里就是。快进来吧，别在门口站着了。以后就是同院的师兄弟了。”
王洛也凑了过来，大大咧咧地拍了下少年的肩膀，差点把他拍个趔趄：“嗨！客气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叫王洛！这位是我哥，风少正！兄弟你叫啥名儿？看着挺面善，之前在考核林子里好像没见过你跟哪帮人混一起啊？”
少年被王洛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脸更红了，但还是努力抬起头，小声道：“我……我叫许灵宏。我……我没加入任何阵营，就……就一个人硬闯过来的。我……现在炼体四阶。”
“四阶？嘿！跟我一样！”王洛一听，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同道中人，语气更热络了，“行啊兄弟！一个人能闯过来，说明有本事！以后咱们仨一起努力，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瞧瞧！”
许灵宏听到王洛的鼓励，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和不安淹没。他咬了咬嘴唇，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声音更低了，几乎要哭出来：“风师兄，王师兄……对……对不起……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们……”
风少正和王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风少正语气平和：“灵宏师弟，不必如此。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许灵宏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快速说道：“刚才……刚才在来的路上，我被石家的几个人拦住了……就是那个石威的手下……他们……他们威胁我……”他声音发颤，“他们要我……要我监视你们俩……把你们每天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尤其是……尤其是和梅家的来往……都要告诉他们……如果我不答应，或者被他们发现我说谎……他们说……说会让我在外门待不下去……让我生不如死……”
说完这番话，许灵宏的头几乎要埋进胸口，肩膀微微颤抖，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恐惧：“我……我知道这样不对……我不想骗你们……也不想当他们的眼线……可……可我……”
王洛听完，眼睛瞬间瞪圆了，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妈的！石威这个狗杂种！明的不行就来阴的？欺负到咱们院门口来了？！灵宏师弟别怕！有我们……”
“洛儿！”风少正沉声喝止了王洛即将爆发的怒气。他走到许灵宏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目光平静而温和，没有丝毫责备，反而带着一种理解。
“灵宏师弟，谢谢你。”风少正的声音很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谢谢你愿意告诉我们实情。这很难，我知道。”
他看着许灵宏惊愕抬起的、含着泪光的眼睛，继续说道：“石家势大，在外门根深蒂固。他们想为难你，甚至不需要太多理由。你初来乍到，不愿得罪他们，人之常情。”
风少正顿了顿，语气依旧平静：“他们让你监视，你就按他们要求的做便是了。该报什么，就报什么。”
“啊？”许灵宏和王洛同时愣住了。许灵宏是难以置信，王洛则是不解和急怒。
“阿正哥！这怎么行！那岂不是……”
风少正抬手示意王洛稍安勿躁，目光依旧看着许灵宏：“只是，报什么，怎么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你觉得能说的，就告诉他们一些无关紧要的。至于你不想说的，或者认为不该说的，自然可以‘没看到’、‘没听到’。”
他眼中闪过一丝洞察的光芒：“他们派你来，一是觉得你容易控制，二也是因为你这位置方便。你若什么都不报，他们反而起疑，立刻就会换人，甚至直接找你麻烦。你若报些无关痛痒的东西，反而能稳住他们，暂时保你平安。”
许灵宏呆呆地看着风少正，眼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混杂着感激和难以置信的情绪取代。他本以为会遭到斥责或猜疑，却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怪罪，反而在教他如何在夹缝中保护自己。
“风师兄……我……我……”许灵宏哽咽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必自责。”风少正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知道了此事，日后自然会加倍小心。你只需保护好自己，不必为此感到负担。在这外门，我们这些没有根基的弟子，更要懂得审时度势，保全自身才是第一要务。”
他转头看向犹自愤愤不平的王洛：“洛儿，别吓着灵宏师弟。去帮他把屋子也收拾一下吧。”
王洛虽然还是气呼呼的，但对风少正的话向来信服，重重哼了一声，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石威，你给老子等着！”然后才不情不愿地走向许灵宏的房间，“来吧，灵宏师弟，我帮你收拾！别怕那些狗东西！”
许灵宏看着风少正平静温和的脸庞和王洛虽莽撞却真诚的背影，心中的巨石仿佛被移开了一大半，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他用力地点点头：“谢……谢谢风师兄！谢谢王师兄！”
风少正点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擦拭那简陋的木桌。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眼神沉静如水，但心中却并非表面那般平静。石威的阴魂不散，手段卑劣，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外门并非清净之地。他拿起那块冰冷的墨玉腰牌，指尖摩挲着上面“风少正”三个刻字。
明日藏书阁，新的起点。而前路，除了修行的艰难，更添了人为的荆棘。他需要力量，需要尽快提升自己在这弱肉强食的仙门中的立足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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