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内，阴风惨惨，尸臭扑鼻。两个盔甲残破、眼窝燃着绿火的骷髅兵堵死大门，手中锈迹斑斑的刀剑散发着寒意。掌柜面如土色，缩在柜台后；几桌客人更是抖如筛糠，大气不敢出。那尖耳狐妖少女吓得瘫软在地，泪眼汪汪。唯有林曦（林寒）平静起身，成了昏暗大堂内唯一的身影。
“哪来的孤魂野鬼，敢管黑山老爷的闲事？”沙哑狰狞的声音从骷髅兵身后传来，却不见人影，显然是个藏头露尾的操控者。
这聊斋界的底层江湖，同样藏龙卧虎。林曦心知，此刻不能示弱，但也不必立刻掀底牌。他魂力未复，需借势而为。
他未看骷髅兵，反而对柜台后抖成一团的掌柜拱了拱手，语气平和：“掌柜的，开门做生意，讲究个平安。这几位军爷（指骷髅兵）煞气太重，惊了客人，坏了生意，怕是不美。”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掌柜的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角落里那个一直打瞌睡、抱着酒壶的邋遢老道士，却忽然嗤笑一声，醉眼惺忪地嘟囔：“嘿……黑风寨的狗腿子，越来越不长进了……拿俩看坟的骨头架子吓唬人……”
此言一出，那暗处的操控者似乎被激怒：“牛鼻子，找死！” 一名骷髅兵眼眶绿火暴涨，挥刀便向老道士砍去！刀风凌厉，竟带起一股腥风！
眼看老道士就要身首异处，他却仿佛醉得坐不稳，身子一歪，恰好避开刀锋，手中的酒葫芦“不小心”脱手飞出，不偏不倚，正砸在骷髅兵的膝关节上！
咔嚓！一声脆响，那骷髅兵膝关节竟被看似轻飘飘的酒葫芦砸得粉碎，哗啦一声散架在地！
“哎呦！我的酒！”老道士怪叫一声，手脚并用爬过去捡起葫芦，心疼地拍打灰尘，仿佛刚才只是意外。
众人皆惊！林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老道，深藏不露！看似醉醺醺，实则是位游戏风尘的高手！冯骥才式的“奇人”出现了！
另一名骷髅兵见状，怒吼着转向老道士。这时，那桌一直低头吃“面”的行脚商人，突然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无血色的脸，幽幽叹道：“人死债消，何苦为难小姑娘一点吃食？黑山老爷……胃口也太大了。” 他说话间，袖中滑落几枚铜钱，叮当落地，看似无意，却恰好滚到剩下那名骷髅兵脚下。
骷髅兵脚步一滞，低头看去。那几枚铜钱竟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它脚骨滋滋作响，冒出黑烟！骷髅兵发出痛苦的嘶嚎，连连后退！
“赶尸的钱也敢贪？不知死活。”行脚商人摇摇头，继续低头“吃面”，碗里那团黑乎乎的东西蠕动了一下。
林曦心中了然。这行脚商人，恐怕是位走阴赶尸的奇人，专克这类阴邪之物。
暗处的操控者又惊又怒，没想到这破客栈里竟藏着硬茬子！他气急败坏地催动法术，散架的骷髅兵嘎吱作响，试图重组，被铜钱所伤的骷髅兵也稳住身形，绿火更盛！
“够了！” 林曦适时开口。他看出暗处之人修为不高，全靠操控骷髅逞凶。他并指如剑，未动用“奇点”本源，只是将一丝精纯的魂力凝聚指尖，凌空一点！一道无形无质、却蕴含镇魂安魄意境的指风，悄无声息地射向大门外的阴影处！
“呃啊！” 一声闷哼传来，法术波动戛然而止。两个骷髅兵眼中的绿火瞬间熄灭，哗啦啦散落一地，真正成了死物。
风雨声重新清晰起来。客栈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惊恐又敬畏地看着林曦。掌柜的更是目瞪口呆。
林曦走到那吓坏了的狐妖少女面前，伸出手，语气温和：“姑娘，没事了。”
狐妖少女惊魂未定，看着林曦清澈平静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抓住了他的手，借力站起，小声道：“多……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林曦看向门外雨幕，“追兵已退，姑娘可自行离去。”
谁知狐妖少女却连连摇头，带着哭腔：“不行的！他们肯定还在附近！我……我偷了黑山老爷贡品的事被发现了，回不去了……求公子救救我！” 她说着就要跪下。
林曦扶住她，心中一动。这狐妖少女或许是个突破口。“你偷了什么贡品？黑山老爷又是何方神圣？”
狐妖少女怯生生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一角，里面是一株灵气盎然、叶片呈月牙状的紫色灵芝。“是……是月华灵芝。黑山老爷是北面黑风山的大妖王，很厉害的……他要用这个炼丹。”
这时，那邋遢老道士凑了过来，酒气熏天，嘿嘿笑道：“小狐狸精，胆子不小嘛！黑风寨那老蝙蝠的宝贝你也敢动？不过这月华灵芝确是好东西，滋阴补魂，尤其对你们狐族……嘿嘿。”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曦一眼。
行脚商人也默默收拾好东西，对林曦拱拱手，沙哑道：“阁下好手段。黑风寨睚眦必报，此地不宜久留。” 说完，便起身融入雨中，消失不见。其他客人也如梦初醒，纷纷仓皇离去，片刻间客栈空了大半。
掌柜的哭丧着脸：“这可如何是好……黑风寨的人肯定会来报复的……我这小店完了……”
林曦沉吟片刻，对狐妖少女道：“你可知兰若寺在何处？”
少女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知道是知道……在西南边的深山老林里……可那里比黑风山还可怕！听说寺里有个更厉害的鬼娘娘，去了就是送死！”
鬼娘娘？林曦心中更奇。“无妨，你只需指个方向。作为回报，我可护你一段时日，直到你安全为止。” 他需要个向导，这狐妖少女熟悉本地情况，正合适。
狐妖少女犹豫再三，看了看手中的月华灵芝，又想到黑风寨的恐怖，最终一咬牙：“好！我信公子！我叫月牙儿，公子跟我来，我知道有条小路可以避开黑风寨的耳目，先去我暂时藏身的地方！”
市井小人物往往在危难中展现出惊人的义气和生存智慧。这月牙儿虽胆小，却也不失机灵。
林曦点头，付了茶钱，又额外给了掌柜一枚灵玉：“掌柜的，今日之事，连累你了。此物或许可抵些损失，速速收拾，暂避风头吧。”
掌柜的千恩万谢。
林曦便与月牙儿，还有那个不知为何笑嘻嘻跟上的邋遢老道，一同离开了悦来客栈，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路上，月牙儿心有余悸地讲述起来。原来黑山老爷是盘踞北面黑风山的一只蝙蝠精，势力颇大，欺压周边妖族和人类村落。月牙儿本是黑风山下一支小狐族的成员，因族中长老受伤需月华灵芝救命，她才冒险偷取，不料被发现追杀。
“那道长，您为何跟着我们？”林曦问老道。
老道灌了口酒，抹嘴笑道：“嘿嘿，老道我云游四方，就爱凑热闹。小哥你身手不凡，心地不坏，跟着你，有酒喝，有戏看，岂不快哉？叫我醉道人便是。” 典型的江湖奇人做派。
林曦也不多问。有地头蛇（狐）带路，有个看似不简单的老道同行，总比独自乱闯好。
月牙儿带着他们在山林中七拐八绕，专走偏僻小径，果然避开了几处疑似黑风寨暗哨的地方。这少女对地形极为熟悉，显是常年生活在底层练就的本事。
拂晓时分，雨势渐小。三人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涧，涧底有个被藤蔓遮掩的山洞。月牙儿拨开藤蔓：“公子，道长，这里是我暂时落脚的地方，很安全。”
洞内干燥整洁，竟还有些简陋的生活用具。月牙儿生起火堆，烤干衣服，又拿出些野果分享。火光映照下，她尖俏的小脸才恢复了些血色。
“月牙儿姑娘，你方才说兰若寺有位鬼娘娘，可知其详？”林曦切入正题。
月牙儿闻言，脸上露出惧色：“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听说很久以前寺里闹鬼，后来来了个极厉害的女鬼，自称‘聂娘娘’，把原先的树精姥姥都赶跑了，占了寺庙。她法力高强，但很少出来，也不许外人靠近。偶尔有误入的，都没再出来……比黑山老爷还神秘可怕！”
聂娘娘？聂小倩？！林曦心中剧震！果然是她！她竟然还在兰若寺，还成了“娘娘”？这百年（？）间，发生了什么？
他强压激动，继续问：“可知如何去往兰若寺？”
月牙儿指着西南方向：“顺着这条涧往上游走，出了山口，能看到一片很大的黑森林，林中有条废弃的官道，沿着官道一直往西，走到尽头，就是兰若寺的地界了。不过……”她打了个寒颤，“那片黑森林本身就邪门得很，常有鬼打墙，还有吃人的山魈木魅……公子，你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林曦语气坚定。
醉道人插嘴：“兰若寺啊……那可是个大凶之地。老道我年轻时路过一次，差点把命丢在那儿。小哥，听老道一句劝，那地方，能不沾就别沾。”
林曦谢过他的好意，但心意已决。兰若寺，他必须去。
休息片刻，天色大亮。林曦决定即刻出发。月牙儿本想就此别过，但听说林曦要去黑森林，又担心他找不到路，加之害怕黑风寨报复，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送他们到森林边缘。醉道人也打着酒嗝，说要“送佛送到西”。
于是，一行三人（一魂、一狐、一道）再次上路。有了月牙儿这活地图，行程顺利不少。途中，林曦也见识了聊斋界底层妖族的生存状态，以及醉道人插科打诨下偶尔显露的玄妙手段（如用符纸驱散小妖，用罗盘辨别方向）。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除了神魔仙鬼，更有这些在夹缝中求生的“俗世奇人”。
几日后，他们终于抵达了月牙儿所说的那片黑森林。只见森林无边无际，树木高大茂密，枝叶漆黑如墨，林间雾气弥漫，即使白天也显得阴森可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和妖气。
“公子，我只能送到这里了。”月牙儿怯生生地说，递过那株月华灵芝，“这个送给公子，或许……或许能用上。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保重！” 说完，她化作一道白影，消失在来路。
醉道人看着黑森林，咂咂嘴：“好重的阴煞之气！小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林曦望着森林深处，感受着那隐隐传来的、一丝熟悉又陌生的幽冥气息，摇了摇头：“道长，多谢一路相伴。前路凶险，您不必涉险。”
醉道人哈哈一笑，将酒葫芦扔给林曦：“接着！算老道我请你喝的！小子，有缘再见！记住，逢林莫入，遇庙莫拜，若是见了漂亮女鬼……跑快点！” 说罢，他身形一晃，竟如鬼魅般融入旁边山壁，消失不见。
果然是奇人。林曦收起酒葫芦，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黑森林。
光线骤然暗淡，寒气刺骨。兰若寺，聂小倩，我来了。百年的谜团，归途的答案，或许就在这片森林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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