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缓缓下沉，地面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张小凡一手撑着噬魂棒，一手将陆雪琪往身侧带了带，让她靠得更稳些。她的呼吸很轻，几乎贴在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混着血腥味，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四周的古剑仍在空中悬浮，剑尖朝下，像一片倒悬的林子。那些剑还在震颤，声音不再整齐，而是杂乱地响着，像是谁在耳边低语，又像是风吹过裂开的陶罐。
他盯着那根垂落的红绳，断剑在昏光中显得格外安静。可就在他目光触及的瞬间，眼前景象忽然一晃。
碧瑶站在通天峰顶，穿着那件水绿衣裙，背对着他。风很大，吹得她发丝飞舞。她转过头，嘴角带着笑：“小凡，你说过要带我去看大竹峰的雨。”
心口猛地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想往前走，脚却动不了。喉咙干涩，说不出话。
“我不后悔。”她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刺进耳膜。
这一句落下，整个世界轰然崩塌。他看见她扑向诛仙剑阵的那一幕，血雾炸开，合欢铃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响。他跪倒在地，手伸出去，只抓到一把空气。
“碧瑶！”他喊出声，声音嘶哑。
可下一刻，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唤：“小凡……别走远。”
是陆雪琪的声音。
他浑身一震，识海像是被一道黑芒劈开。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碎裂。他喘着气，冷汗顺着额角滑下，右手死死握着噬魂棒，指节发白。
幻境退去，现实重新压来。
石台仍在下沉，周围的一切没有变。但其他人已经不对劲了。
林惊羽站在三步外，斩龙剑横在胸前，双眼睁着，却没有焦距。他嘴唇微动，像是在跟谁说话，突然怒吼一声，剑锋横扫，劈向空处。他的脸色涨红，额头青筋暴起，显然正陷在某种看不见的战斗里。
再看瑶光，她单膝跪地，王刃插在石缝中，双手撑着刀柄。她的呼吸粗重，眉心那道黑纹不断跳动，像是有东西在里面冲撞。她的嘴角渗出血丝，眼神剧烈挣扎，时而冰冷，时而痛苦。
“我不是……修罗王……”她低声说，声音沙哑，“我没有……杀过他们……”
她猛然抬头，眼中血光闪动，却又在一瞬间黯淡下去。那一瞬，她不像敌人，更像是被困住的人。
张小凡咬牙站直身体。他能感觉到体内混沌之力在缓慢流转，压制着左臂魔纹的灼痛。刚才那一记幻象几乎抽空了他的神识，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倒下的时候。
他刚想迈步，噬魂棒忽然轻轻一震。
这感觉不对。
它从未在这种时候主动示警。
他立刻警觉，目光扫向角落。秦无炎蜷缩在一块巨石后，低着头，右手藏在袖中。他的手指正在微微抽动，指尖泛着一层诡异的暗色。
张小凡瞳孔一缩。
他不动声色，将噬魂棒横在身前，体内的混沌之力悄然凝聚。他没有贸然出手，而是用神识锁定了对方的动作。
秦无炎的袖口微微掀动，一张符纸露了出来。那符纸边缘焦黑，中央画满了扭曲的纹路，正缓缓吸收着空气中残存的剑气。他的指尖再次割破，鲜血滴落在符纸上，瞬间被吸干。
符纸颜色变得更深，几乎发紫。
紧接着，他双指夹住符纸，缓缓抬起手臂。
张小凡动了。
他一步踏出，噬魂棒抡起，黑芒炸开，直接横扫过去。秦无炎还没来得及结印，符纸便被黑气击中，当场燃烧起来，化作灰烬飘散。
“你！”秦无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怒，随即迅速后撤，躲回阴影深处。
张小凡没有追击。他知道，刚才那一击只是打断，不是终结。秦无炎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他转身看向陆雪琪。她依旧靠在断石旁，双眼闭着，脸色苍白。天琊剑横在她身侧，剑身泛着淡淡的蓝光，像是在护主。她的手指还搭在剑柄上，指尖微微颤抖，似乎也在经历什么。
他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跳动很弱，但还算平稳。
“坚持住。”他低声说。
就在这时，林惊羽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踉跄后退，斩龙剑差点脱手。他扶着剑才没倒下，额头全是冷汗，眼神终于恢复清明。
“幻境……”他喘着气，“我看见通天峰塌了，师尊站在废墟里，说我没守住青云……”
他说不下去了，握剑的手还在抖。
张小凡看了他一眼：“那是假的。你现在回来了。”
林惊羽点点头，慢慢站直身体，重新将剑握紧。他看向张小凡，眼神复杂：“你怎么没陷进去？”
“我听见了声音。”张小凡说，“有人叫我别走远。”
林惊羽沉默了一瞬，没再问。
两人同时看向瑶光。她仍跪在地上，但已经不再说话。她的头低垂着，王刃插在石缝中，像是唯一的支撑。那道黑纹在她脸上若隐若现，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可就在这短暂的平静中，整片剑林忽然静止。
所有的古剑停止了震颤，悬在半空，剑尖齐齐指向石台中心。那根红绳无风自动，轻轻摆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无形的波动从地下扩散开来。
张小凡心头一紧。他刚挣脱一个幻境，绝不能再陷入另一个。
他立刻催动混沌之力，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屏障。林惊羽也反应过来，斩龙剑横在胸前，剑意凝聚。陆雪琪虽未清醒，但天琊剑的蓝光忽然增强，自动护在她身前。
只有瑶光，毫无防备。
那股波动扫过她身体的瞬间，她猛地仰头，双眼骤然睁开，血光弥漫。
她看到了一座城。
火光冲天，街道上躺满尸体。她站在高处，手中握着王刃，刀锋滴血。无数人跪在她脚下，哭喊求饶。她面无表情，抬手就是一刀，又一个人头落地。
“这是……我做的？”她喃喃。
可下一刻，画面变了。她看到自己站在鬼王宗的寒冰玉棺前，里面躺着另一个她。那个她闭着眼，面容安详。而她自己，正伸手去碰那块冰。
“不……这不是我……”她摇头，“我没有杀他们……我只是……想活过来……”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王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双手抱头，指甲抠进太阳穴，像是要撕开什么。
张小凡想上前，却被林惊羽一把拉住。
“别动！”林惊羽低喝，“她在对抗什么，我们帮不了。”
话音未落，瑶光忽然抬头，血瞳直视张小凡。那一眼，不再是敌意，而是一种近乎哀求的挣扎。
“告诉我……”她的声音极轻，“我到底是谁？”
张小凡僵在原地。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不能说碧瑶，不能唤醒她。他知道秦无炎就在暗处，任何情感波动都可能被利用。可看着她眼中的痛苦，他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
“你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一个不愿伤害无辜的人。”
这句话落下，瑶光的身体猛地一震。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上面仿佛还沾着血迹。她缓缓闭上眼，一滴血泪从眼角滑落。
石台继续下沉，速度越来越快。
地面震动加剧，周围的古剑开始缓缓下降，像是要随石台一同沉入地底。空气变得沉重，呼吸都困难起来。
张小凡扶起陆雪琪，将她背在身后。她的体温很低，呼吸微弱。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可出口在哪？
林惊羽走到他身边，声音沙哑：“不能再等了。我们必须下去。”
张小凡点头。他最后看了一眼瑶光。
她已捡起王刃，重新站起，但神情不再冷酷。她望向石台深处，眼神迷茫，却多了一丝清明。
秦无炎躲在阴影里，右手焦黑，符纸尽毁。他盯着张小凡的背影，眼中怨毒翻涌，却一动不动。
他知道，时机还未到。
石台下沉的速度突然加快，地面裂开细缝，灰尘簌簌落下。众人脚下一空，身形不稳。
张小凡抓紧噬魂棒，护住陆雪琪。林惊羽咬牙稳住身形。瑶光单手持刀，另一只手按住眉心，似在压制体内躁动。
就在他们即将随石台彻底沉入地底时，那根红绳忽然绷直。
断剑微微一震。
一道极细的红线从剑身蔓延而出，顺着红绳爬向空中，像是某种封印正在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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